宫雾还未回头,整个虚渺洞府都已是上下轰动,无数灵息倏然而震,此刻得蒙血脉召唤,平地漾开海潮般的剧烈起伏。
她闭眼叹气,并未觉得欣喜。
老狐狸一醒,自己大概率会被留下来继续伺候,更不知道何日才能回去。
主宫侍者已是疾疾端来云缎绫罗供擦拭身体,更有长串珍馐美味从此殿一路排到主院外,每一样都盛在顶尖的官窑器皿里。
鼎炉里的狐狸又一晃爪子,舒舒服服躺回雪灵汤里,在氤氲雾气里阖着眼睛,自行休憩。
众狐即刻屏退两侧,明白祖宗是要休息安置,暂时不急着从鼎中出来。
轮替来的老狐狸自觉充当着洞府主管,吩咐小的端来滋养肉汤,其他一并退回去。
有美婢俊仆伺候两侧,还有更多狐狸衔来天涯尽头的雪灵芝,随时供灵汤补给填用。
宫雾静默地转回身,以头号债主的心态看过去。
但没等她看见那狐狸祖宗的原身,袖子就被老狐狸拉住。
“恩人,两厢尊礼,还是避开一二吧。”
话音未落,立刻有奴仆端来金扇屏风挡开他们。
宫雾伸手直按眉头。
敷药施针的时候哪里没见过,只是摧折刑罚太过,哪处都没见明白罢了。
现在总算能瞧一眼,还得顾着彼此的礼数周全。
老狐狸到底聪明,没等狐狸祖宗发话,又温声道:“贵尊师父的书信,今晚便能抵达府里,也请恩人看过再走。”
宫雾脑子转得很快:“你知道这件事,刻意等到我要走了,才拿书信的事来拦我?”
“恩人哪里的话,”老狐狸苦笑道:“小的也是刚刚得知,听说信鸟已是飞过泗鹿郡了,再过来还要两个时辰。”
它怕宫雾气恼生躁,又安抚道:“不如小的叫些丝弦歌舞,让恩人玩乐片刻稍等着?”
“若是恩人喜欢,叫些个俊美后生来陪着也是好的!”
“不用。”宫雾后退一步,哭笑不得:“我没那个爱好。”
她任由那狐狸祖宗连同鼎炉仍睡在自己的侧殿里,自己回主殿打坐修行。
酉时二刻,鸡翅木雕花门被轻敲两声。
宫雾并未抬眼。
“信来了?”
“仙祖醒了,想见您一面。”门外客客气气道:“还请恩人移步侧殿。”
宫雾一抬首,又想起自己惨死数回时的痛楚。
像是多回忆片刻,连肌肉都会再度痉挛灼裂着复现痛苦。
她久久不言,门外小狐狸怯怯道:“是不是小的说错什么?给恩人道歉了。”
最初劫她来的一老一小两只狐狸都已经身故,宫雾又听见小狐狸道歉,终是拂袖起身。
“罢了,走吧。”
鼎炉好似一只青铜三足大澡盆,把那老祖宗炖得舒舒服服,很是惬意。
他在苏醒之后因过于虚弱的缘故,又泡了两个时辰才缓缓复醒,同族中一众低语几句后唤来了宫雾。
少女漫步而来,瞧见金扇屏风时挑了下眉,语气平直地开了口:“来了。”
只听屏风里灵汤拂动,是那祖宗抬起手臂,伏在边沿,微微摆了一下头。
登时有奴仆把屏风移开,她才终于瞥见所救之人的样貌。
好似枫叶倾洒而下,他的长发红到刺目,此刻正如泼墨般渐散在池水之中。
最为灼然的昭昭赤色,需由雪一般的肌肤衬出艳景。
青铜鼎色调朴拙,雕纹刻画均是严正有度,外沿早已有深深锈色,粗糙外放。
越是如此,越显得伏在鼎沿的男人唇红眸深,饱含仙灵之气。
男子长眉飞鬓,骨相上佳,随意一个眼神亦能令同性失语忘神。
他这样美,宫雾仅仅是皱眉看了一眼,便问:“还没泡够么?”
你最好穿着点衣服。
好不容易救活了,一受风又完蛋。
狐狸祖宗任由仆从为自己披上软织罗帛,倦声道:“你现在是怎样想的?”
“你瞧着已经能自行修元了,”宫雾平静道:“我打算回去。”
“我不会拦你。”狐狸祖宗眯眼而笑:“但容我猜一下,等会你师父的书信送来,未必也是唤你归去。”
“魔之一字,可知何解?”
他一松手又躺回鼎里,半眯着眼徐徐道:“夺慧噬灵者,魔也。”
如同在教诲无知后辈一般,他的语气平缓从容,很是沉定。
“魔界最喜欢挖道士的金丹增进道行,碰见你这样天生异根的小姑娘,更不会随意放过。”
“更何况……南边那位,千年里一直想着做仙神之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狐狸祖宗很是嘲弄地嗤笑一声,玩着灵汤上飘浮的玉兰花瓣。
“做他的梦。”
宫雾小声道:“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怎样?”狐狸祖宗眨了下眼,噢了一声:“你是夸我声音曼妙轻透,蛊人心神?”
他支棱起来,笑盈盈道:“恩人定力很好呀,半点都没被迷惑到。”
“你想迷惑你的恩人?”
“习惯性试一试。”狐狸祖宗趴在鼎边看她:“宫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