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生前身后事分说不由我】
万万没想到苗洞明居然会问起苏先生,月仙错愕抬首,见他眼中情绪涌动,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
能得礼部尚书一谢,实在她意料之外。
刚才还信誓旦旦要和苗洞明套近乎的月仙此刻却举棋不定:人家道谢是礼貌客气,她要是立马顺杆爬提出要求,反而显得过于精明。
两人牵马一路行至东长安街,苗洞明要往北走,经午门东侧门入宫,月仙则应该再往东走一段,过东华门回史馆。她脚步凝在原地,双手攥紧,“大人留步!”
苗洞明徐徐转身,一双笑眼柔波轻漾。那眼神柔和中透着从容,仿佛这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不值一提,他置身俗尘,却照样能够悠游自在,游刃有余。
除了在她问起姚疏的时候。
时间紧迫,月仙无暇思考苗洞明和祖父之间的渊源。她攥紧黄玉手串,强令自己定下心神,“请大人听下官一言,今科庶吉士中有一人是下官好友,才比山成,辩同河泻,资质才学,堪任翰林。可他方正不阿,不曾结交阁臣,只怕明年散馆后……”
月仙紧张地观察着苗洞明的反应,只见对方两道眉山倾压向下,目光蓄了力道打过来,如钟椎撞响铜钟,自她脚底板激荡到天灵盖。
“小姚大人倒不似松溪一般,凡事喜欢作壁上观。”苗洞明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趣事,“你既然引他为友,又怎能说他不曾结交阁臣?与你交好,何尝不是同姚家交好,自然同你祖父也脱不了干系啊。”
月仙争辩道:“可是大人也说了,我祖父向来不管闲事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位苗大人活脱脱一只笑眯眯的老狐狸!祖父和父亲耳提面命的规矩,竟叫他这样轻轻松松就给破了功。
苗洞明难得收起笑意叹了口气,“庶吉士散馆去向以翰林为最上,不过是世人追名逐利的选择。你的这位友人若真是端方正直之辈,翰林院对他来说反而并非上选。”
他继续道,“小姚大人仿佛并不认同我,那老夫便多提醒你一句,你在翰林院顺风顺水,除了因为有姚家撑腰,还仰仗皇上护着。”
“你不服气?”他摇了摇头,“若无皇上回护,你以为就凭你在文华殿那一摔,还能继续担任展书官么?”
月仙瞠目结舌,真恨不能直接对着苗洞明大喊一声“谁要他护着”。可她不敢,只好心虚地把话题又绕回连濯这边,“下官谨记在心。但是大人,翰林院固然不是上选,可又如何才能教庶吉士被擢选去合适的衙门?”
苗洞明睨了她一眼,“若真的不曾结交阁臣,本官自有办法。”
话毕,他牵了马转身就往午门走。
留下月仙在他身后急得快蹦起来了,“大人还没问他的名字呢!”
苗洞明头也不回,举起一只胳膊背对着她豪情万丈地挥了挥衣袖,“不需要。”
得,人家是礼部尚书,手眼通天,自己是小小编修,多管闲事。
月仙也学着苗洞明悠哉闲适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往东华门走。
她很是善于开解自己,凡事只管尽力做好自己能做到的,竭尽全力便能看得开、放得下,问心无愧,便可坦然接受结果,而不会过分执着于成事与否。
连濯的事情亦是如此。她能力有限,既无法说动祖父破例关照,又无法劝他拜访其他阁臣。今日托皇上的福,机缘巧合能同苗洞明说上一程子话,已然是意外之喜。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尽人事,听天命。
说来奇怪,若是苗洞明认真询问了她友人的名字,并信誓旦旦地承诺相助,她反而内心不安,唯恐事不如愿。可他方才只是意气地一甩袖子,却莫名让她觉得此事能成。
月仙枯着眉凝神思索了一路,终于想明白其中的玄机:苗洞明那一挥衣袖的动作,简直自然的过分。
比起他先前一直端出的悠游自得的模样,这般潇洒恣意才更像是最真实的他。
单凭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就去揣测一个人的性格,显然是不够妥帖的,但月仙实在好奇得紧,她灵机一动,立刻想到眼前现成就有个能给自己解惑的人。
姚疏用过晚膳,一推开书房的门就见月仙坐在里面。天光昏暗,她歪靠着圈椅在打盹,右手覆在左手手腕上——不用说,肯定是一边转手串一边睡着了。
他抬手示意下人们噤声,默默点上烛火,兀自坐下,从案上取了眉州老家新送来的书信。
朦胧中,月仙看到祖父将那信纸锁回雕花木匣,“咔哒”一声仿佛点在她心头。她揉揉眼睛,又抻了两下胳膊,走上前去问道:“今日孙儿见到礼部尚书苗大人了,他待我很是亲切,可是因为与您曾有交情?”
她故意隐去了苗洞明对祖父的避而不谈。
姚疏微怔片刻,才答道:“早年曾与苗大人同任翰林官罢了,我与他既非同乡,又非同榜。如今不过是同朝为官互给三分薄面,仅此而已。”
月仙按着圈椅扶手往前探身,“可是你们都是苏先生的好友,怎么会一点交情也没有呢?”
姚疏面露愠色,“这话是苗洞明说的?他为何要同你谈起苏擎风?”
糟了,她光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