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疏和姚岚回到顺和堂,恰逢阿栩转醒,因他上一次醒来时,只有月仙不在身侧,故而这会正由月仙在床边陪他说话。
阿栩支开了所有人,连长公主殿下都被他软语哄到了侧间里。
他伸出手来招呼她,嶙峋瘦骨,月仙只看一眼就忍不住要落泪。
“姐姐,别哭。”他喃喃道。
阿栩故作淡然地安慰她,唇边甚至浅浅挂着一抹笑,“尘缘将尽,不要为我难过。十年,躺也躺倦了。”
月仙双手捂着脸啜泣,泪水顺着胳膊一路滑进袖笼,她呜咽着摘下乌纱官帽,“这原该是你的……”
“我和殿下还没有找到当年的幕后主使……你不能走……”她拼命摇头,去牵弟弟的手,“阿栩求求你,再等等姐姐……”
阿栩捏她手掌,明明也是快及冠的少年郎,力道之弱,却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姐姐从来不欠我什么,”他声音里染上几分薄怒,用尽浑身力气攥紧她的手,“如果用‘姚栩’这个身份,可以让姐姐自由施展抱负才华,我亦会与有荣焉。”
月仙隔着眼中濛濛雨雾望他,她的弟弟,直到最后,半只脚踏上了黄泉路,仍不忘叫她别再愧疚。
她说不出话来,一面抽噎一面用力点头,大颗大颗的泪珠砸下来,洇在被面,足有巴掌大的一片。
阿栩越病弱,清醒的时间就越短,月仙不敢耽搁,再三应承之后,便推门出去请长辈们和长公主进来。
方才他们姐弟在内室叙话,侧间里也不轻省。张素元说阿栩随时可能西去,今夜为防意外,所有人最好一并歇在顺和堂。饭食被卧还好说,只是得打发人回府去取换洗的衣服。
天色愈发深沉,白术驾车带了连翘往回赶。
与此同时,一队人马自神武门出,直奔姚府。
着便服打马疾驰在前的,正是当今天子薛放。
他起初只想叫季秋一个人跟着,可是拗不过这位固执的指挥使,到底又多带了几个人。错落的马蹄声打在他耳边,一阵阵的,此消彼长,明明以往学骑射时常常跑马,这会却像是要把心都踏乱了。
姚府两个大字映入眼帘,上回打马来此已是十一年前,薛放勒马跳下来,莫名地比之前更加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来见她最后一面,素昧平生的姑娘,幼时因他生病,如今危在旦夕。站在府门口,他无端地感到有些近乡情怯。
一切都和十一年前相仿,他照旧叫季秋领其他人避到一旁,手里也照旧拎个包袱——不过这回里面装的是一方狭长的锦盒。
姚府的门房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眼力见,但他此刻记挂着病重的姑娘,没工夫再好声好气地周旋,忍着怒火把季秋的名帖甩给他,“本官乃锦衣卫指挥使,奉圣上之命,有口谕传给姚学士。”
门房被他的气势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已经在暗暗猜测家中老爷是不是又触怒了圣上,不然前来代传口谕的锦衣卫指挥使,语气怎么会如此不善。
薛放随小厮来到正院堂屋,左等右等也不见姚疏的人影,不由怒声质问道:“姚疏人呢?”
小厮哪里知道姚疏的去向,吓得伏地连连叩头告罪,忽听门扇开合,以为是姚疏赶来,大喜过望地抬起头,看清来人的那一瞬间面如土色。
来人是个姑娘。
老爷老夫人并三爷三夫人俱不在府,门房无法,只得把消息送去平山院请大夫人白氏拿主意。
姚娟正巧今日在平山院陪白氏用晚膳,她自己先跟姚婉一起在宁海院用过了,这会是专程来服侍母亲的,听见锦衣卫指挥使前来,便自告奋勇说要去请大哥哥姚桂出面招待。
五妹妹病入膏肓,祖父母和三叔三婶日夜陪在顺和堂,姚娟早就一清二楚,所以她鼓起勇气撒了平生最大的一个谎。
她没有知会姚桂,而是命喜儿带上当年太孙赐下的梅瓶,直接明目张胆地去了堂屋。
若要为五妹妹鸣不平,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了。
姚娟扬声叫小厮退下,朝那位“指挥使”行了个福礼,这才走近几步道:“大人恕罪,祖父今夜不在府中。”
薛放正要问姚疏的去向,却见那女子倏地跪在自己面前,“大人,民女有要事,求您代为禀明圣上!”
“嘉宁二十六年,姚府梅园,当时皇太孙殿下见到的人是姚家五姑娘。我五妹妹如今性命垂危,求皇上念在昔年缘分,想办法救救她吧!”
薛放满脸错愕地望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姚疏分明说是抱养来的姑娘,他也依稀记得那姑娘在姚家行三,如今这女子却口口声声说梅花仙是她五妹妹……
倘若真是那姚五姑娘……
他心下一凛,根本不敢再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也完全忘记自己还在假扮锦衣卫指挥使,转而挑眉审视眼前人,“姑娘对梅园之事了如指掌?你又是何人?”
姚娟方才着急陈情,竟连身份都没来得及说明,她赧然道:“民女是姚家大房的养女,在家中行三。”
怕这位“指挥使”不信她一面之词,姚娟唤过喜儿,把那梅瓶奉到跟前,将瓶底的钤印指给他看,“此乃内造之物,是皇太孙殿下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