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陪着静安一道向杨太后请了安,又说了许多宽心的话,这才放心离开。
心里装着事,脚下步子也发沉,他跟没头苍蝇似的在宫里乱走,戴春风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问他,“皇上,您今儿是有什么不顺意么?”
薛放顿住脚步,寒风瑟瑟,斜阳残照,这偌大的皇城,远比姚栩那个亭子富丽宽阔,可他却从未体验过,跟至交好友们一块围桌闲话的快乐。
至交好友。
可不是么,瞧瞧那伙人,私下都是表字相称,可一见了他,个个又端出架子来,一声“皇上”便将他与他们隔开。
他伸足百无聊赖地踢着道旁积雪,没头没脑地问戴春风,“你说,朕也起个表字如何?”
戴春风并不知晓皇上在姚家的见闻,纳罕道:“您这表字便是真起了,又有谁敢唤呢?”
皇上叫他噎得说不出话,狠狠地瞪了一眼,闷着头就往明德宫走。
其实别人敢不敢叫都不重要。
他只想跟那一个人做朋友。
他气势汹汹地推开隔扇门,行云流水地越过请安行礼的太监宫女。戴春风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不敢做声,直到伺候皇上解了氅衣,往炕床上坐定了,才小心翼翼地奉上茶来。
岂料皇上双目沉沉盯着那茶水,突然又对他道:“等明年开了春,叫人把明德宫周围的海棠都移走,全换成梅花。”
“还有文华殿,白梅红梅绿梅腊梅。”薛放大手一挥,“全给朕栽上!”
如果他的宫里也栽了梅树,是不是也能堂而皇之地留下她,共倚窗,同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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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走后,月仙等人照旧叙话闲谈,气氛虽是轻松了,可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但她又说不清为什么。
身边几位好友,察言观色的能力更逊一筹,这会已经开始谈论起各家酒楼的菜品了。
不过这和乐融融的席面上,心中藏事的并不只她一人,叶颀左顾右盼了一会,见大家都正在兴头上,有点扭捏地提出要早些归家。
何良伸手搭上他的肩,“莫不是嫂夫人在家中不放心?”
叶颀脸色红得厉害,“子善你也是有家室的人,偏你饶舌打趣我!”
他匆匆起身,“诸位见谅,拙荆一行人刚来京中不久,还有许多事务亟待打理,改日我做东,还望大家赏脸,补全今日未尽之兴!”
连濯帮忙打圆场,“竹修好容易盼得妻儿团圆,咱们也别再为难他了。”
叶颀在众人或笑或嗔的目光中匆匆告辞,出门乘上一顶软轿,归心似箭一般地往家里赶。
进了自家内院,先伸长了脖子往西厢房张望。
没人影,没动静,他这才觉得气顺心安,往屋里去寻夫人陶慧娘。
慧娘这会正拿着个拨浪鼓逗儿子,小家伙刚学走路不稳当,趴在小炕桌上死活不撒手,慧娘一面摇动拨浪鼓引他伸手来抓,一面唱着歌谣哄。
叶颀自己倒了杯热茶饮下,待双手重新泛起热乎气了,才坐到炕上去,扶着儿子一点点站起来。
他悄声问慧娘,“田娘子可是真的走了?”
慧娘没好气,“静柔火急火燎地走,还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
叶颀白了脸,支吾道:“我都是私下和你说的,难不成你还说与田娘子了?”
慧娘丢下拨浪鼓,将手叉在腰上,俨然是动了怒,“潘云腾背后有内阁学士撑腰,这么大的事情,我怎能瞒着静柔?你不说,我不说,难道要眼睁睁等着她到了顺天府衙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她可是想通了,愿意回乡去了?”叶颀又问。
慧娘说不知道,“但如今大雪封路,天寒地冻,就算要回去,也得捱到开春天暖再说。”
她气哼哼地支使叶颀,“去给你娘子倒茶来。”
继而接着数落道:“要我说,那样寡廉鲜耻的一家人,静柔不回去才好!”
叶颀苦着脸劝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就少说两句吧。”
慧娘抿一口茶,杯子往小炕桌上重重一撂,“反正我和静柔说好了,她要是不愿意回去,我就帮她在京城找活计做,静柔天生一双巧手善梳头,不愁找不到人聘她当梳头娘子。”
“等过完正月十五,就叫静柔给我梳个最漂亮的发髻出门赴宴,定然羡煞那些夫人们!”
见她信心满满地盘算着,叶颀便也不再开口去泼冷水。
能做梳头娘子固然好,但那位田静柔田娘子,得先在京城藏好了,不被夫家捉回去,才有机会靠手艺挣钱过日子。
叶颀捡起拨浪鼓来接着逗儿子,只是他心不在焉,波浪鼓摇得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小家伙不愿搭理这个一心二用的爹爹,张开双臂嚷嚷着要娘抱。
他瞥见慧娘眼底一闪即逝的鄙夷,颓丧地垂下了头。
慧娘为人素来仗义,田娘子又是她出嫁前的闺中密友,如今自己不愿出手相助,慧娘心有怨怼,他自当承受。
可是田娘子要状告的那个潘云腾,正是今年散馆新授的翰林检讨,此人背靠聂聆,又是唯一升入玉堂的庶吉士,聂聆如何能不保他?
田娘子一介弱质女流,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