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宸醒来时,天色大亮,明晃晃的日光映入窗户。弟子寝院是三层阁楼,每人单间,但窗外廊道空无一人。她一个激灵坐起身,该不是睡过头了吧!
她连忙收拾好,匆匆跑向苍木殿,掌门和长老就在主殿议事。当她跨进殿门,其他弟子都在屋里整齐列队。除了昨夜受伤昏迷的两人没来,就剩她了。
幸好掌门在前说话,大家听得专心,没人注意门口。青宸松了口气,轻步奔到角落站好。
旁边的祁萤忽然惊讶道:“阿尘!你怎么才来!”
瞬间,几十道目光齐刷刷注视过来,青宸顿时头皮一紧。
云渊的目光也落到了她身上。
坐在前方的石长老蹙起眉头:“玄洲门规第三条,不得惫懒,不得迟到。才入门第二天,就不把门规放在眼里,怎能完成任务。”
祁萤连忙安慰青宸:“阿尘,咱们通过初选都不容易,你定然不是故意迟到。但千万莫再惫懒散漫,以致前功尽弃呀。”
石长老的面色隐隐难看起来。
见祁萤说得格外诚挚,青宸恍然:“阿萤定然也是关心我,才将我列为惫懒散漫之徒,说与人听。若非你出声提醒,大家都没注意到我进门呢。”
祁萤笑意更深了:“咱们是同门,都想登岛修行,理当互相提醒。”
“好了,”站在地图旁的云掌门说道,“昨夜大家休息时,阿尘留下来整理记录,忙到半夜,之后又随我去救人,颇耗心力。是我让她好生补觉。此次作罢,下不为例。”
云渊竟然帮她说话,青宸顿觉意外,昨夜他们只是平常道别,没说过这些。她刚想抬眸看他,突然想起昨晚决定,又赶紧移开视线。
不行,今天得离他远点。
最前排的江秉转头看向青宸,面露感激。他身上冒出淡淡光晕,她正好瞧见,便回了他一个浅浅笑意。
这一幕落在云渊眼里。他心底忽然窜起一股莫名烦躁,明明是他在出言维护,她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反而对江秉笑。
呵。
想到这,云渊眸色一凉。
昨夜没被叫上的新晋弟子,纷纷惊讶打量起青宸。昼玉嘟囔道:“江师兄都要回来求救,她跟去有什么用。”
“聪明啊,知道抓住机会在掌门面前表现。”祁萤侧首轻声道。
“救人没出半分力,话倒挺多。”青宸睨了他们一眼。
她明明看着平平无奇,浑身却总散发出一股莫名气势,两人忽觉心虚,不再吱声。
“玄洲弟子再辛苦,早课也从不迟到。”石长老肃容扫视着众人,“见微知著,可看品性大节。若为惫懒开脱,门规威严何在!何以约束众人!”
青宸顿时无语。
这人是不是有病?三言两语,就要上升到她的品性大节,认识她才几天,就可看品性大节?
这时云渊却冷冷说道:“阿尘并未误事,还有救人之功。今早一次小误,何以定论品性大节。门规再严,也应首先分辨本心。”
青宸一愣。
不知怎地,脑海中,骤然浮现出过往数千年的一幕幕。
多少次,她跪在森严肃穆的东溟圣殿。高台之上,一双双眼睛注视着她,闪过失望神情。
“圣殿怎生出这样的公主,妖邪碰不得,污秽碰不得,怎能担起龙使重任,维护东溟圣规?!”
“说你娇惯无用,你还犟嘴说你乐意,简直逆子!”
“看看你两个姐姐,你哪比得上半点?”
数千年来,东溟龙族对她的评价,竟从未有过一句:应当分辨本心,小误不妨大节。
青宸眼中忽然起雾,连忙飞快眨了眨。她忍不住又看向云渊,刚触碰到他的目光,她骤觉一烫,又赶紧转头。
云渊见她依然不看他,心底烦躁更甚。
方才被云渊一驳,石长老骤然不悦:“掌门承诺五日解决水患。老夫纠正惫懒之风,也是为宗门声誉着想!掌门却处处维护,不管你们有何私交,此举实在不妥!”
一贯和蔼的石长老竟如此严厉,一时间,弟子们偷偷瞄向青宸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嫌弃。
青宸再次无语。
他还站上道义高地,树起宗门声誉的大旗。把他怎么了,就气成这样?还说她与掌门有私交,想象力这般丰富怎么不去写话本?
放以往她根本不忍,但为了顺利登岛,这次她决定礼貌一些:“石长老,弟子昨日才头一次见到您和掌门,若论私交,您与弟子有多少交情,弟子便与掌门有多少交情。”
听到不软不硬的反驳,石长老面色一沉,正要再说,却听青宸话锋一转:“弟子无意惫懒,耽误任务。但迟到就是迟到,弟子无可辩驳,甘愿受罚。”
石长老松弛了些,端身抚须又道:“既如此,你便……”
“方才我已说过,”云渊却出言打断,“此次作罢,下不为例。长老若有异议,可私下来与我商榷。大殿之上,此事议论到此为止。”
他凛然扫视一圈。一众弟子猛然惊觉,云渊才是玄洲仙宗一言九鼎的掌门,沉静话语之下,尽显威严。
石长老面露愠色,但睹见云渊腰间的溟海玉龙玦,只得忍耐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