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蹄子,叫你洗个衣服也磨磨唧唧,人家已经来催了,若是主家不高兴,克扣了工钱,我看你怎么办。”一名膀大腰圆的妇人叉着腰,语气不善。
苏愿棠垂首而立,单薄清瘦的背影叫人怜惜。
那妇人瞧见少女沾了泥点的鞋面,想到了什么,一脚踢翻了木盆,冷水溅出来泼了苏愿棠一身。
“整日往外跑,这都多少年了,还等着那小子来娶你,我呸!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她啐了一口,“看见你这张脸就心烦,和你那个水性杨花的娘一样,再让我发现你偷偷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如今已是深秋,苏愿棠还穿着夏天时的衣裳,一阵风吹来,便冻得瑟瑟发抖。
她面无表情地弯下腰将地上的衣服捡起,对那些伤人的字眼早已习惯。
衣服被一件件放进木桶,那双从前细嫩白皙的手指满是冻疮和老茧,苏愿棠轻声道:“对不起婶婶,下次不会了。”
“哼,你还想有下次?”女人恶狠狠瞪了她一眼,伸手就要往苏愿棠身上拧,她压着嗓子道,“我可告诉你,这两日孟家就要遣人来接,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说到这,少女原本死寂的眼里出现一丝波动,她伸手拉住女人的衣角,哀求道:“婶婶,求求你,别让我嫁过去。”
一滴泪落下,苏愿棠乞求地看着她,却见那女人嫌恶地扯开她的手,“你说的轻巧,你不嫁过去,那几十两银子从哪出?”
她眼珠子一转,眉梢掉起,“你也知道,你哥哥是要考取功名娶媳妇的,这些哪样不花钱?再说孟员外家可是多少人想去还去不了的,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不知好歹。”
苏愿棠绝望的闭上了眼。
那孟员外是十里八乡的有名残暴,府中一共有二十多房妾室,不知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孩进去,最后被裹着草席丢出来,化作一堆白骨。
妇人见她不动,索性扯着头发将苏愿棠从地上拉起来,看了眼天色,转身进了屋里,再出来时,怀里抱着一大箱旧衣服。
“这些,今日洗不完不许吃饭睡觉。”
霜风渐起,只留苏愿棠一个人在院子里从夕阳薄暮到皎月当空,屋里点着灯,暖黄的烛火从缝隙中漏出来,里面是不属于她的其乐融融。
苏愿棠抹了把眼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她要赶紧洗完回去,父亲一定担心坏了。
箱子里的旧棉衣因为放的时间太久,带着股发霉的味道。她将洗好衣服一件件晾在竹竿上,井水冰凉,她的手也变得红肿僵硬。
里面只剩下最后一件衣服,苏愿棠叹了口气,伸手从箱子里掏了出来。
月光下,淡青色的长裙已经染上了黄渍,裙摆处绣着的翠竹针脚细密工整,昭示着她的主人是一位绣工如何了得的女子。
这是母亲的旧衣,苏愿棠愣在原地。
当年母亲去世,婶婶觉得晦气便将她的东西扔的扔,卖的卖,没想到这件衣服因为和旧衣服混在一起,逃过了一劫。
不等她将衣服收拾起来,原先紧闭的屋门不知何时开了,女人背着光,只能看到黑漆漆的轮廓。
“手里拿的什么?”
苏愿棠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地开口,“还未浆洗的旧衣。”
少女嗓音极轻,冷清如落入白玉盘的青珠,被夜风一吹,就化作粉尘,散的无影无踪。
女人怎会轻易放过她,几步上前夺了衣裳,仔细一观,嘲弄道:“我当半天没了动静,只以为人要死了,不成想洗衣服还叫你洗出了宝贝。”
苏愿棠执拗地不肯松手,却被她拿起棒槌敲在手背,登时红肿了一片。
“你想要这衣裳?”女人眼里露出精光,“若是你就乖乖嫁过去,这衣服就当是给你嫁妆吧,你早点求我给你爹治病的事,自然也出不了岔子。”
女人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在耳边,苏愿棠攥住衣角的手松了又紧,指腹摩挲着衣角依旧挺立劲拔的翠竹。
万籁俱寂,她垂眸,只有一个“好”字轻飘飘从唇里吐出。
苏愿棠刚想拿过衣裳,却被女人拦住,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苏愿棠,“行了,早些回去吧,等孟家来人,我自会交给他们。”
等她回到和父亲相依为命的老屋已是半夜。
苏愿棠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父亲轻微的呼吸声。
室内漆黑,只能借着一丝月光窥探出屋里的轮廓,狭小的房间里放着一张矮桌,两张靠墙的小床和一道用破布缝成的帷帐。
苏愿棠摸索着朝自己的床走去,只是刚坐下,蜡烛忽然被人点亮,暖黄的光照的室内暖洋洋。
“丫头,怎么回来这么晚?”苏厚半坐着,身上披了件满是补丁的长衫,脸上满是担忧。
苏愿棠神情慌乱地抹了吧脸上的泪痕,挤出一抹难看的笑来,“今日婶婶留我在家里说话,耽搁了些。”
“父亲怎么还没睡,是不是腿又疼了。”她说着就要走过去,替苏厚捂一捂膝盖。
苏厚自从摔残了腿,不仅走不了路,一到阴雨天气就整夜整夜疼得睡不着觉。
苏厚不说话,只是在看见苏愿棠眼尾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