恂琛第一次没有在喊咔之后迅速松手。他退到离她半米的距离静候。
这一幕雨中戏,他需要挟着她的肩膀,大步跟上她的小跑。
她扶他的小臂,然后缓缓蹲下,抱住肚子,雨水浸湿的脸埋在膝盖里——太痛苦以至于无法管理表情。
脸是苍白的,嘴唇是没有血色的,但口气是一点不软的。
许抒悦用只有顾恂琛能听到的声音说: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来大姨妈?”
两人度过了非常安静的一分三十秒。
人员重新聚齐。
众目睽睽之下,顾恂琛脱下羊绒外套,里面的衬衫薄而透,被雨水打得半湿,微微的气息起伏,连带胸前肌肉线条时隐时现。
导演默许,路人甲乙丙小姑娘们难以自抑地两两抱在一起:
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许抒悦满脑子台词镜头表情管理,话说不出来又咽不回去:
加戏咖斩。
下一秒,那件羊绒带着温热的木质香水味道,飘落她的肩头。
她只知道小动物伸爪一般抓住领口缝线。他的衣服有点长的,但他完全让她靠在他胸口,雨水打不到她。
刚才那几条他也护着她。戏里戏外,许抒悦向来分得清。
但顾恂琛显然不行。
体温传递的时候,女主角的脸颊最先反应,镜头捕捉到她纯净赧然的一点桃红,和唇边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点上扬。
昭昭早有准备,只等这条完成,忙不迭冲上去为许抒悦披毛毯换衣服。
顾恂琛的衣服已经深浅斑驳,柔软的动物毛凌乱了,被许抒悦双手捧着,送到他跟前。
他只落一眼在衣服上:
“你穿着吧。”
目光又落到她手里不保温的吸管杯:
“下次例假早点说。”
许抒悦迷茫地睁着眼,无害的上目线时刻关注顾恂琛:
“早说了啊。我二十天后来例假。”
顾恂琛脸上的明暗变化简直可以放在表情管理课的反面教材里。
许抒悦上前一步,有意创造私聊空间。她的眼睫还湿润的,楚楚可怜,比刚刚戏里的演技更逼真。她贴近他耳朵,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避无可避地落入他心底:
“顾恂琛,你是不是还记得我?”
——
舒逸来得很快。
凌晨两点五十,他一口气按密码进门,闯进卧室。
灯暗着。床头柜、电视柜和大大小小的抽屉都被翻得凌乱。
男人靠坐在床边,一条腿折起,一条腿放直。他抬眼望他,眼尾似有湿润。
舒逸抓他手腕胳膊仔细检查,确认完好无损,紧接着扳过他肩膀:
“为什么突然找药?才好了几个月就要前功尽弃?”
只有窗外的月光在静静回答。
“我不会给你的。我宁愿你去敲她的门……”
舒逸的衣角被拽住。
温水喝了半杯,顾恂琛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恢复成刀枪不入的冷,一如往常。
“她满嘴跑火车,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最近情绪起伏,她和你斗气你居然还真的动怒,我就觉得很不妥。”
“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又入戏太深,认为人家女主角对你有感觉?”
顾恂琛把脸侧到远离他的那一边,面上是极明显的不耐。
他越是不想提这件事,舒逸就偏要提。
他紧紧盯他的眼睛:
“你听着,你所有的这些感觉,都是幻觉。”
——
顾恂琛的喉咙发紧,呼吸滞涩,仿佛淋雨感冒的是他——他反复确认那不是自己愧疚作祟产生的幻觉。
明明窗户都已关好,但风仍从四面八方向他裹来。他定定神,然后喝下半杯温水。
“这样的表现不能说是不好。”
医生推了推厚重的镜片,玻璃背后的目光沉静锐利。
“大部分承受心理压力的人都是非常善良的人。”
舒逸不置可否,盯着顾恂琛交叉的手指,抿唇不发。夜深了,他一个人陪着顾恂琛。
“多和情绪相处,感受它,而不是去压抑它。”
“之前提的用一个树洞记录生活和心情,发泄也可以,还有在继续吗?”
顾恂琛沉默。他的左手臂还搭在问诊台上,心率仪显示的数值从开始一直稳定。
他没有什么心情要记录,也没有什么要发泄。偶尔写一写生活的琐碎感想,总会很快暴露蛛丝马迹。他哪里用得上什么树洞。
“粉丝太容易发现……”
舒逸替他回答。
哥们有点红的。
然而医生很坚持:
“藏匿是揭露的开端。既然都是心情的波澜起伏,无论如何都宝贵的。人总不能永远真空活着吧?”
他转向始终沉默的顾恂琛,想要诱导他多表达:
“最近有什么你特别在意的事情吗?积极正面的也可以,消极负面的也可以。甚至是让你感受到威胁和紧张的,有吗。”
顾恂琛垂脸,默默掌手机,无比自然地刷新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