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儿站在炉灶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天生聪颖,怎会看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她也是有爹的,而且还是这么厉害的爹,越想越觉得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爹回来了,娘就不用经常偷偷地独自垂泪了,再也没有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了。
真好!
乔三娘和影七抱头痛哭之后,情绪这才渐渐地稳定了下来,才想起女儿还在一旁看着,红着脸将丈夫推开,冲着焕儿道:“焕儿,过来见过你爹。”
影七也转头看着她,眼里充满期待。
爹这个字对影七来说,实在太新鲜太珍贵了,以前乔三娘刚刚怀孕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那时候从未想过那么远。
曾经以为已经失去她们母女二人,一切落空,他连孩子这两个字想起来都觉得痛彻心扉,哪里还能联系到“爹”这个字。
如今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里的渴望让一向沉稳的他竟有一些发抖,同时又带着一点点的不知所措。
昨日还是单身糙汉子,今日就是有女儿的爹了。
心也跟着跳得好快,手心在冒汗呢。
焕儿和其他的小孩不太一样,她心智偏成熟,也不够感性,此时心里是高兴的,可没有到潸然落泪的地步,更没有兴奋到要大喊的地步,但心里的欢喜却是实实在在的,眼角和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
她走到影七跟前,双膝一弯就要拜见父亲,却不想影七直接将她提溜起来,一把揉进怀里。
上次被影七抱回来,还是在昏迷之中。
如今第一次被这个叫作父亲的男人高高举起,这样体验既新奇又快乐,这是长大以来第一次啊。
那些慢了一拍的所有欢喜的情绪终于铺天盖地地来。
焕儿开心极了,搂着影七的脖子终于喊出了那一声久违的称呼。
“爹爹——”
这一声爹,对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来说,如同冰封万里的世界里,燃起了一堆火,大火越烧越旺,将冰川一点一点地消融。
心开始暖了起来,身子也跟着暖了起来,笑容在脸上一点一点地扩大。
有妻有女,他终于不再是一匹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他终于也有可以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了。
影七揉了揉她的头发,惋惜着自己曾经错过了女儿那么多宝贵的时光,如今她都九岁了,渐渐长大了,以后就不能再这样子抱着了。
“孩子养得很好,你辛苦了。”影七冲着乔三娘道。
他不知道当年十七岁的她是怎么产下孩子,又是怎么样辗转到了沥州到封乐,当时他们曾经商量过,等孩子生下来后过了一两岁就来封乐,可自己不在,她一个女人家,是怎么带着孩子来到这边,怎么安顿下来的。
尤其刚刚在屋顶听到焕儿说,她这些年都是靠着帮大户人家浆洗衣物过活,辛苦疲惫到夜说梦话,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想都心痛。
这些苦哪里是“辛苦了”这三个字能弥补得了的。
可乔三娘柔柔地笑了笑,道:“都熬过来了。”
这笑容却看得影七心酸不已,“往后有我,不用你再辛苦了,我们买大房子,买很多的下人来伺候你——对,我有银子,很多很多银子,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
乔三娘道:“最难的时候熬过去了,眼下又有你,哪里还会辛苦,不要什么大房子什么下人,我只要有你和焕儿,便已知足。”
这院子一家三口住刚刚好,温馨又不空旷。
而对影七来说何尝不是这样,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人再多,就会让他像是回到当初在家族里面那种约束的空旷的感觉。
“我就是担心让你受累了,你要是不喜欢,不买便是,不过以后家里的家务全都我来做,你什么也不用干。”
乔三娘嗔了他一眼:“我现在在夫人的作坊里做事呢,这活计可不能丢。”
影七愣了,急道:“为何不能丢,她不让你走吗,我找她去。”
乔三娘赶紧拉住他道:“你急什么呀,我现在做的都不是体力活了,我现在只管人,不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闲不住,如今手粗了也刺不了绣了,总得找点活儿干,不然人都得待废了。”
三娘这些年还一直没变,还是那个样子,温柔又勤劳,影七心里欢喜,可他想弥补她这些年的辛苦,恨不得把所有的好都给她。
“那你要是辛苦了就跟我说,我帮你把活儿给辞了。”
“不辛苦,你就放心吧,你不是跟大人和夫人做事吗,继续做着就是吧,再说了,我们娘俩如今能过上这般日子,全赖大人和夫人帮忙。”
乔三娘说着,将去年生病差点死掉,幸得秋梦期二人及时出手相救的事告诉了他。
影七听着整个人浑身发抖,即便是此时她轻描淡写的描述,可他却知道,自己差点就再见不到她了,一想到再不能像今日这般见到她,他胸口就一阵绞痛。
他抬起手往那里压了压,心中自责不已,那时候自己就在封乐,却不知道这座城里有一个角落,自己的妻子正过着极其艰难的日子。
好在上天眷顾,不然自己这时候哪里还能见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