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王与美和同班,上了楼才知道班主任在楼梯口等了她半天差点儿打电话联系家长,知道两人是迟到,班主任露出颇为意外的表情,美和则重复了一遍迷路的话,听说是仁王带她来的,班主任说这次实际上算点名迟到,但就不记录了,让仁王先进去。
过了一会儿,美和从前门进了教室,开始做自我介绍,她被安排在中间靠墙的空位,旁边的红发男生立刻就和她说起话来,自我介绍叫做丸井文太。
“我说,你是和雅治君一起来的吧,我听到了。”红发男生吹出了一个泡泡糖,视线扫向窗边。
小林美和也看了过去,那边是仁王的位置,他正撑着脸,一头银发张扬得很,注意到这里的视线他看了过来,红发的男生朝他招了下手,仁王则动了下脑袋,两人很熟悉的样子。
“我和雅治都是网球部的成员,”丸井文太自我介绍,“他迟到来还真是少见,你们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吗?”
这已经是第三个对仁王不准点表示疑问的人了。
班主任颇具威吓的视线往这边看了一眼,丸井才停下不再讲话,美和则自此开始了她新的生活。
转学生总是孤独的,交不到朋友不说,被排挤也很有可能,好在这所学校的人际关系没那么复杂,虽然美和需要从现在开始就读书备考,没办法和其他人一样在放学后一起去玩,其他女生还是会和她正常打招呼。大概部分原因是她从东京来的缘故,午餐的时候会被叫去,像是她应该十分懂潮流,让她帮忙参考,后来各种天也都能聊上了。
在这个时候美和感觉不到难受,甚至觉得开心,但在很多年后回望才会发现有许多自己不必要经历的。比如她可以提出自己一个人留在东京,就算吃上一整年的便利店也还是能活下去,更不用说她是三姐弟中最会做饭的那一个,照顾自己完全绰绰有余。
作为家中的第二个小孩,最被忽视,这些年都已习惯,可以说没有半点儿不满,然而只要一件事就会让曾经没能察觉到的情绪完全爆发。
她或许本是个若有若无的存在,但这些人要将自己的价值加诸在她身上,说什么一定要结婚恋爱,将她的自由意志抹去,未免也太过分了。
虽说如此,也不能讲她全然没有担忧,然而喜欢上谁,和谁组成一个家庭,共同迎接未来,到底是件可怕的事。小林家并非不幸福,可她却不认为再出现一个这样的家比没有会好。
这种话她绝不可能对家里人讲,很多年前她是说过一次,当即妈妈就露出要昏过去的表情,念念叨叨了许久,爸爸则满脸忧愁,问她是否有什么不满意,弟弟后来出门会带礼物给她,大概是受到了些影响,而姐姐当时没提,后来却一直记得这件事,到前两年结婚前,姐妹俩的一次电话聊天时,姐姐说“想要离开家里,早点结婚就好啦,学我就行”。
好像过了二十五岁美和就会死掉,家人不断提及婚姻的确给了美和这般预感。
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不过是日常中的偶然提及,在她的生活里很快就会被消解,她执意不去做也并无关系。只是无论如此,哪怕是闭口不谈时,美和也感到自己像是一个问题分子,所有人随时都能拉开引爆线。
如果真爆炸了,或许倒不算什么了。
冰凉的水在这时比海风还要冷,美和注意到时,眼睛里都是水,她将躺在毛巾里的橘子擦干,端着编织框往外走,弟弟忽然出现在走廊上,她吓了一跳,他却好像更吃惊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刚刚还窝在暖炉里的弟弟已经穿上了出门的衣服。
“……”
“马上零点了,”弟弟说,“要出门了。”
零点,意味着家里人要一起去附近的神社做初诣,因为家中离神社不远,每次都是差十五分钟时出发。
妈妈也下了楼,看到美和说并无惊讶,而是极其自然地说:“窝还说你去哪儿了呢,端着橘子做什么?快去换衣服。”
在这一刻,美和忽然感到自己像是个幽灵,会被所有人看不见,就算她站在这里,也会逐渐消失。
她抱着句子大步往外跑,在弟弟惊诧的目光中,直接推开了门。
“你要去哪儿?”弟弟大声问道。
美和头也没回,喊:“离家出走!”
十分钟,美和就开始后悔了。
不说她随便穿了双木屐出门,身上只套了件棉衣,只能暂时保暖,手机和钱包也都没带,唯一用于充饥的是篮子里的七个橘子。
“妈妈,看那个阿姨抱着橘子欸。”
“小声点,快走。”
旁边的路人匆匆走开,还小心翼翼回头看美和,完全是把她当成了疯子。
也是,她头上还滴戴着不让刘海落下来遮住眼睛的发箍,取下后塞进口袋里,短发就更显得乱七八糟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想起来妈妈说“美和你留个长发吧,看你姐姐和我,长发多好看啊,更像个女孩子”,弟弟也说“我还只在照片上看过姐姐你留长发呢”。
美和很纳闷,为什么妈妈不想想自己最初会留短发的原因?
“是啊,梳起来太麻烦了,”爸爸说,“不如剪了吧?这样也能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