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为霍家做尽歹事,却不允许上官太后为被族灭的上官家报仇。
与她相比,霍光沉稳许多。
“夫人!”霍光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抬高声音呵斥道。
沉浸在愤怒中的霍显被吓了一跳,终于咬牙切齿地不甘心地安静了下来,但口中仍然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丹书铁券是县官亲赐,藏于宗庙之中,祭告过历代先君,县官不可能出尔反尔。”
“这免罪金牌,可免谋逆死罪以外的所有罪名……”
“禹儿……,就算是谋逆的胁从,但阵前斩杀范明友等同自告,本就可以免刑,加上丹书铁券,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死!”
“老夫再修书一封,求一求县官,总能换回霍家人一个安宁的。”
“只要能活下来就是一件好事。”
霍光越说越觉得悲凉,说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竟然已经有一些哽咽了。
曾几何时,他霍光还是掌握千万人生杀之权的大将军,如今却只能向天子摇尾乞怜,让天子放过霍氏一条生路。
而且这随时可以要了自己命的天子,还是自己亲手挑选的——早知道如此,霍光当日还不如选那可恶的广陵王!
心中这样想着,霍光在黑暗中又看到了幻觉:在霍显的身后,竟然出现了许多人影。
上官桀、燕剌王、桑弘羊、孝昭皇帝、杨敞……和孝武皇帝……
他们一个个都鲜血淋漓,肌肤腐烂,口鼻有长虫爬进又爬出……
这些人坐在霍显的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霍光,齐刷刷地抬起了手,不停地朝霍光招手,似乎想让霍光一起坐过去。
霍光满眼惊恐,他猛地摆了一下头,才将这骇人的幻觉冲散。
还好,那一处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霍显扑闪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你大司马大将军的官位能保住吗?你博陆侯的爵位能留住吗?我霍家那么多人的官位能……”霍显仍然不甘心。
“夫人,事已至此,身外之物只能放下了,高门大族,又怎能在意一时的得失……”
霍光说出这句话时,心中更痛,对他而言,放下手中的权力,和死一次没有区别。
但是,是时候要先放下了,要退到绝路上去,才能有生的希望。
保住人,保住一份名声,日后总能有转机的: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底蕴。
“夫君,如此这般,县官果真能放过我们霍家吗?”
“县官应该……”霍光想了想说道,“应该会放过霍家的,毕竟还有成君在,成君不还是皇后吗?”
皇后,皇后!是啊,霍成君还是皇后,也许天子还会念一些情分呢?
说不定日后还能……
“那、那夫君快来写,明日就托人送进宫去,要让县官早一点看见,县官大仁大义,定会放过我们霍家的!”
霍显神经质地笑了笑,然后就慌乱地站了起来,慌手慌脚地去找笔墨纸砚。
不多时,她就在案上准备好了一切要用的文墨,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夫君,要仔细地斟酌词句,定要让县官动容,县官做梦都想当仁君,定会饶恕霍家的……定会饶恕霍家的……”
“县官叫你仲父,叫我岳母……是个好女婿,他只是做做样子给张安世那些贼人看的。”
霍显喋喋不休地说着,一双瞪大的杏眼激动而又空洞地望着霍光,似乎已经忘了片刻之前自己还大放厥词,胆大包天地咒骂上官太后。
这就是霍显的本质,既疯狂而又理智。
她对钱财有欲望,对情欲有欲望,对权力有欲望——对活下去更有欲望。
前面那些身外之物统统已经抓不住了,那她就要抓住最后的这一样东西——活下去。
《孟子》有言: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避患者何不为也?
想要的东西没有超过生命的,那么一切可保全生命的方法,都可以用上。
厌恶的事情没有超过死亡的,那么一切可逃避灾祸的坏事,哪一桩不可以干呢?
当一个人把求生避死当做头等的大事,那么许多事情就都可以做了。
能做到”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移,贫贱不能移”的人终究是少数。
霍显现在就要求生避死!
她看霍光还在犹豫,没有落笔,虽然还挂着笑容,但是眼神却变得有些凶狠了起来。
“夫君,为何还不动笔?”
霍光脖子一凉,挪开了与霍显对视的眼睛,终于缓缓地写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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