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森林弥漫着冷冽的雾气,如霜的月光投过高大稀疏的树木枝叶在地上投下诡异的影子,伴随着沙沙作响的树叶声和深一步浅一步的脚步声,是逐渐加重的心跳声和喘息声。
她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胸腔内的心脏也快要跳出身体,但身着红色嫁衣的少女仍然在循着月光的方向拼命跑去,甚至没有注意到脚底凸出的石块。
“啊!”
少女被绊倒在地,顾不上查看伤口,浑身颤抖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往前爬去,但她深知这一切不过只是无用功罢了。
随着少女的全身被笼罩在阴影之中,那个低沉夹杂着兴奋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找到你了。”
日上三竿,张不慈才被透过窗帘缝隙探进屋内的阳光从睡梦中唤醒,迷迷糊糊起身习惯性伸手去拿自己放在椅子上的衣服。直到绸缎的手感提醒他这并不是莲云宗的外门校服,而是他的常服,张不慈才彻底从梦中清醒过来,从床上弹坐起来慌张地套上衣服。
昨日几乎是马不停蹄地从莲云宗赶到润州,抵达陈霄家所处的东塘巷已是午夜,张不慈都没来得及同陈家夫妇打招呼,就被陈霄推进房间里示意他赶紧洗漱睡觉,这一睡醒来便快至响午。
虽然张不慈算不上讲究繁文缛节那类人,但如此失礼的行径还是让他感到有些丢人,尤其是和自己同时入睡甚至还睡在地板上的陈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留张不慈一个人在别人家里别人的床上呼呼大睡。
张不慈一边唾弃自己为什么睡得那么沉,一边手忙脚乱地梳理衣装,在穿长靴的时候一时心急左脚踩上右脚,平地摔了个狗啃泥,没忍住痛呼出声。
在院内择菜的陈佳宝闻声而来,急冲冲道:“侠子,你莫事吧!”
张不慈单手撑着墙,勉强站起,尴尬地冲陈佳宝摆摆手道:“没,没事。”
“真的吗?你坐到椅子上我看看。”
“真没事......”
张不慈拗不过陈佳宝,被强行按在座椅上,随后脚上还没穿好的长靴就被扯了下来。
陈佳宝仔细打量一番才放下心来,语调也放缓下来,絮絮叨叨叮嘱道:“还好没什么事,以后要小心点,这种情况最容易崴到脚踝,要是伤到了没个十天八天的肯定好不了……欸,你这孩子你在听吗?”
愣神的张不慈反应过来,连忙缩回脚,点了点头:“知道了伯母,在听的。”
陈佳宝张嘴还准备说点啥,就听到屋外传来陈霄的声音:“阿妈!爹让你过去搭把手!”
陈佳宝扯着嗓子回应道:“哎!知道了!”
说完便起身在襜衣上擦了擦手,又对张不慈笑笑:“别和姨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缺什么和姨说,不好意思和小霄说也是一样的。”
“嗯。”
张不慈目送陈佳宝同她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离开,脚踝处还残留着妇女带着茧的手掌温度。
陈霄有一双和他妈妈一样的眼睛,在他们认真注视着对方的时候,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睛,盛满了对方的倒影,让所有被注视的人都会因为这双真诚的眼睛发自内心信任他们。
而张不慈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从未谋面的洛盈雪。
或许是杜正则太过不做人,张不慈不止一次的想象过如果洛盈雪活在世上的话,或许姐姐就不会那么累。那些想象中母亲的脸庞,在某一刻与陈佳宝的脸奇妙的合而为一。
燕国人认为自己是神明后裔,人生的终点便是飞升,在路途中的一切死亡都被视为陨落。
陨落意味着灰飞烟灭。
“你在这傻坐着干嘛?”
穿着短打的陈霄不知道从何处钻了出来,挡住张不慈游离的目光,平日梳理整齐的乌发此时被随意扎起,丝毫看不出莲云宗亲传弟子平日里仙风道骨的模样。
张不慈没好气地咬了一口被陈霄塞到嘴里的包子,弯下身将脚套进长靴中。
“信送出去没?”
“嗯,我和我爹说功课有些不懂想请教一下千彤阿姨,你可别说漏嘴了。”
听到这里,张不慈停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疑惑的抬起头:“怎么怀疑也不至于问我你的功课吧。”
陈霄摸摸鼻子,不自觉挪开视线:“我给你按的身份是我同师门的师兄。”
张不慈瞪大双目,几乎要叫出声来,却还顾及着隔着一堵墙的陈家夫妇,比划着对口型说道:“你怎么敢的啊。”
陈霄却不以为然:“我们大概就待个两三天,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张不慈摇摇头,做作地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小霄子,你变了,你开始嫌弃我这个外门弟子的身份了。”
“的确嫌弃啊。”
陈霄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宗门内规定,凡是有外门弟子外出,一般都是四人一小组,全员皆是内门弟子可以三人一队,只有亲传弟子才可以两人一小组。”
“我要老老实实和爹娘说,我们俩是请事假偷偷从连云宗溜出来,他们不把我们扭送回宗门就是好事了。”
这番话饶是张不慈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出来,只能嘟囔着:“倒也没错,但伯父伯母随便问点啥我不就露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