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冬日,夜来的早也来的快,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就已经黑的不见五指了。红花寨第二大队往日还算热闹的知青大院里,早早的没了人迹,人都躲到了土混着茅草搭建的一排宿舍里,零下七八度的温度,加上黑沉的天,刺骨的风,谁也在外面呆不住。宿舍的窗棂子被外面如同鬼怪怒吼的风震动着,糊了好几层纸的窗户被风吹的簌簌作响,拍打在上了窗关的发黑的木窗上咣当咣当的,纸窗上已经发白的红剪纸经不住震动脱落被风一下子卷走不见了踪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般。
不大的房间里靠近大通铺土炕的方桌上一盏用墨水瓶做的简易煤油灯的火焰像根豆芽一样微弱,颤抖着随时可能熄灭一样,即便是这样也给这黑暗带了几分暖意,给一圈儿土灰色的墙壁,还有几个姑娘的脸上附上了一层朦胧摇曳的光。穿着洗的发白的蓝底碎花棉袄的田忆苦蜷着腿在被子里捧着一本发黄的油印书靠近煤油灯平淡像是要干枯的脸上显出几分激动全神贯注的看着,毫不在意煤油灯燃着的黑烟将她的脸鼻子一点点的熏黑,和周围几人像是处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曼曼,回魂了,别害怕,这样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见,乖,睡一觉就好了,下次可不能带你去看了”夏雪玲拍着被窝里面色显得苍白的聂曼卿用像是母亲对女儿一样的语气哄着,心里有些自责,怎么就带她去看了那巡回批斗大会呢,应该给她请假的。夏雪玲这样想着,不禁摇了摇头想自己还真是个操心的奶妈命…
聂曼卿的一双杏眼直直的看着虚空中的一点,水亮的眸子颤动着,小巧的瓜子脸上写满了惶恐,全身卷缩着靠近夏雪玲穿着棉裤的腿,缩瑟着纤弱的肩膀只觉得全身冷到了骨头里,那厚重却不怎么保暖的大花被子就像是没有一样,脑袋里白日所见的场景还在回放着,那如同盛会一样的现场批斗大会,嚣张跋扈的施行者极尽残忍,践踏着那人的身体和灵魂,而那被虐者被剃了坑坑洼洼的光头,如同死尸一般被绑在那里跪着,血迹斑斑…
“那王八一真不是个好东西,我看那人肯定是得罪他了,平时对待别人也就是侮辱侮辱,对那人却是往死里整,我看着都害怕更别说曼曼了”李思琪挨着夏雪玲坐着取暖,拍了拍胸口说着。
听到李思琪的话聂曼卿微不可查的抖了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眼睛里有了一点惶恐之色。
“你小心点,被王大队长听见了,可有你好受的!”夏雪玲皱眉说了句李思琪。
“听见就听见,他能把本姑娘怎么样?也就明儿一天,又要巡回到下个大队了,谁认识谁啊,就你胆小”李思琪眉毛一挑不以为然的说道,显得英气的眉目有丝男孩子气。
“这是谨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夏雪玲摇了摇头表情淡淡的,继续轻拍着聂曼卿安抚。
“慧慧今儿怎么睡的这么早啊,不会也是被吓到了吧?”李思琪看夏雪玲不说话了便看了眼最边上那个卷成一团的突起说道。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她有心事…”夏雪玲低声说了句皱着眉叹息。不过才半年,刚来时的激情就已经褪色了,只握过笔的手拿锄头镰刀磨出了血泡,茧子,也磨掉了年少的幻想,谁能坚持下去呢…
“啧”李思琪听到夏雪玲的话有些鄙夷的看了眼文慧的铺位。
“怎么还是这么冷,添的柴火不会没烧着吧,外面风大别真给吹灭了,琪琪你出去看下”夏雪玲摸了摸聂曼卿的手,冰凉凉的,有些心疼,便对李思琪说道,好看的:。夏雪玲家和聂曼卿家是邻居,两家关系颇好,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给对方送些,聂曼卿比夏雪玲小四岁,夏雪玲几乎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总是很甜的叫她姐姐,她也当她是妹妹一样疼爱。虽说聂家不是很富裕,对从小体弱多病生性胆小的聂曼卿却是呵护有加,好吃的都紧着她先吃,连她的妹妹都像姐姐一样让着她,什么活计也不让她做,尤其是她哥哥聂卫国,更是把这个妹妹宠的不行,她七八岁时还抱着她给她代步,临走时更是特意叮嘱她要照顾好她,许诺了一堆好处…
夏雪玲自己是没办法才来的,聂曼卿却和她不同,明明有进厂子里的机会,却不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报名来了,可怜,这样娇宠着的小孩,放在这穷山恶水,常年缺水,物资贫乏的乡间,就像是娇嫩的幼苗被扔到了沙漠里一般,就算是夏雪玲再想照顾聂曼卿也无法周全,眼看着小孩缩水了一般瘦了一大圈儿,手脚冻出了冻疮,她真的有种无脸见小孩的哥哥聂卫国的感觉…
李思琪听了夏雪玲的话也没耽误披了衣服就出去看了,木门被打开了条缝隙风便毫不客气的吹进来将那煤油灯吹灭了,屋子里却没见怎么暗下去。
“妈呀,下雪了!这鬼天气!”李思琪咒了一句赶紧的关好了门。面对这覆盖一切洁白的雪,她们再也没有看到初雪时的惊喜了,这不再是浪漫的化身,而是噬人的恶魔,渗到骨头里的冷森…
田忆苦没有做声只是眉头微微的皱了下默默的划了好几根火柴重新点燃了煤油灯,用书和身子挡着继续看了,映在墙上飘荡的影子如同幽灵一般。
聂曼卿听到李思琪说下雪了,眼里露出纠结,担忧的神情,细细的眉毛蹙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