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燃了十余盏灯烛, 明黄色的火焰不住跳动着,将宽敞的内室照得恍如白昼。
一切都袒露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丽质双手撑着桌案,顺滑的漆黑长发垂落在肩背处, 遮住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微张的红唇间不住喘息着, 一双妩媚的杏眼却出奇的明亮, 正透过眼前的铜镜, 与身后紧贴的男人对视着。
她毫不掩饰的直白视线仿佛一剂猛药,令身后男人的动作愈加发狠,仿佛较劲儿似的不肯有半分松懈。
可即便是这样, 他都小心控制着分寸,没有伤到她半分。
丽质心底忽然一阵彷徨。
她咬了咬唇, 仍是紧紧凝视着他, 含糊地问:“你为什么要来?”
他明知道今夜不安全,若还有理智在, 他就不该过来。
裴济俯低身子, 咬上她纤细的脖颈。
牙齿微微嵌入柔软脆弱的肌肤间,黑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与她对视。
“你说过,错一回与错两回、三回, 没什么不同。”他沿着她的脖颈一点点上移, 停在耳畔, 哑声道,“我为何来,你真的不懂吗?”
他松开掐着她腰的手, 伸臂将她单薄柔软的身躯密密地裹进怀里。
丽质只觉脑中忽而一空,透过铜镜呆呆望着他,好半晌, 竟然红了眼眶,怔怔落下两行泪来。
裴济的动作一下停住,搂在她胸前的手轻抚过她面颊的泪痕:“别哭,丽娘,别哭,我不想让你哭。”
“你是不是傻?”丽质抽噎着扭动身子,转过去面对他,仿佛恨铁不成钢一般质问他,“我不值得,不值得你这样!”
裴济忙握住她的双肩,微俯身平视着她:“值不值得,不由你说了算,这是我的事。”
丽质身子不住轻颤,扭开脸倔强道:“你不知道,我讨厌旁人在背后议论我,可我知道,他们说的并非都是错的。我这个人,坏得很。我冷漠又自私,为了自己,我主动勾引了你。中秋那日,你以为是你被下药,不得已冒犯了我,可其实是我,是我明知你已被人下药,却主动靠近,是我趁虚而入,你才是被人算计伤害的那一个!”
“你,你清醒一点!”
裴济沉默地看着她,幽深的眼眸中情绪复杂。
她说的,他其实都已明白了。
尤其现在,他脑中异常清醒。
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只是她用来报复、用来保命的工具,从头到尾都没付出过几分情意。
可他却没办法生出半点怨恨。
若能克制自己,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很清醒。”他闭了闭眼,慢慢将她搂在怀中,让她的脸颊正靠在自己光裸的胸膛间,轻声道,“我知道你算计我,可是我心甘情愿。你说你冷漠又自私,可我知道,你愿意教你的小丫头读书识字,你凡事也总亲力亲为,鲜少劳动殿中的宫人,就连出行都不大用步辇。这样的人,哪里冷漠,哪里自私?”
今日他才知道,她看来冷静自持,什么都不在乎,实则内心也有这样脆弱柔软的一面。
她总是肆意戏弄他、试探他,其实只是因为她始终不敢相信,他只是单纯的真心对她好罢了。
丽质拧着眉,静静趴在他心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咬唇道:“我出身平民之家,自然不会像你们这些贵族一般会使唤下人。”
他轻笑一声,左手五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我同你一样,也不喜欢使唤旁人。可我瞧你的堂兄堂妹,还有叔父叔母,他们怎与你不一样?我在外面见到的其他人,怎么也都与你不一样?”
丽质没再说话,只心不在焉地伸出指尖,在他心口一点点勾画,引得他浑身肌肉再度紧绷。
良久,她抬起头,平静地注视他:“我可能这辈子都给不了你想要的回应。”
她的情感已被磨得所剩无几,眼下面对着他,心底涌动的那点交织着感激、酸楚与些微愧意的情绪,都像是已耗尽她全部的心神一般。
她不想欺骗他,让他抱有期待,于是只好坦白。
“若你不愿继续,可以随时离开,只要——”
“只要我记得那时许下的承诺,对吗?”他无奈又痛苦地接过她的话。
她已提醒过他许多回,今日不过是将这一切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罢了。
他从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这样卑微地面对一个有夫之妇。为了她,他似乎已将一切伦理、道义都抛得越来越远。
“你放心,我不会离开。”
丽质抬头望着他,眼眸中头一次多了几分安心与怜悯。
这一回,她已彻底安心了,眼前的男人,大约永远不会食言了。
屋外传来三下轻微的敲击声,只听春月道:“小娘子,陛下去了仙居殿。”
丽质微微笑起来,艳丽的面庞恢复了往日的风情万种。
她拉着裴济走到床边,伸出一截葱白的指尖,抵住他的胸膛,将他一点一点推倒在床上,随后整个人坐上去,双手撑在他的掌心间,发丝低垂下来:“今夜不必再担心了。”
……
仙居殿中,灯光幽暗。
徐贤妃面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