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总在暗夜的深浓之后才浅浅地淡入,继而在破晓来临之际又静静地淡出。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没有曾安淳,也没有米江。
我一个人在荒芜的原野里放风筝,一直一直到午夜的钟声响起,我又突然成了没有南瓜车和水晶鞋的灰姑娘。
这样的梦光怪陆离,不懂在暗示什么。
我向来不迷信,也不大爱去追求所谓的“心里安慰”。
但这个梦着实令我心中难安,说不上来的心慌口燥,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破茧而出.
我躺在榻榻米上,睁着眼发呆。一直盯着落地窗外的天色,从灰蒙蒙到天亮亮。
心里头的荒芜与空茫无法诉说,也无法排遣,思绪晃荡晃荡到泛白。
矮几上的台灯一直亮着,昏黄的光晕笼罩着掉在地上的手机,手机屏黑着,一直一直地等待亮起的那一刻。
身旁的笔记本电脑同手机一样的死寂般漆黑着屏幕,搁在手边的止痛片零零散散掉在原木色的地板上,咖啡杯里还留有大半昨宿深夜的痕迹。
一夜的梦魇,让我感到无端的心慌,心在扑通扑通地跳。
心头说不上的焦灼,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紊乱。
我抬起双手用冰凉的指腹用力地揉按了下太阳穴,沁冷的寒意从指肚直达脑髓,才觉得有点清醒。
晨起的太阳正好从窗户落进来,扬起空气里的灰尘颗粒。
我下意识抬起手去遮挡阳光直射,竟然在某一秒钟感觉自己像晨光乍泄里惊慌失措的小鹿,避无可避。
这种可笑的想法还没有抵达到大脑深处就戛然而止。
“叮咚——
叮咚——
叮咚——”
门铃响起得猝不及防,直接打散我那点可怜的绮思遐想。
我连忙起身,匆匆过去应门。
门铃一阵一阵地响,越响越急。
像鼓点样地咚咚咚,在这幽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喧闹。
我才刚回国,除了闺蜜米江,也就我年过半百的父母知道我住在这里,毕竟我不要脸地‘霸占’了他们的房子。
外头见我许久不开门,传来重重地拍门声伴随着女人的怒骂。
“来了!来了!”
我匆匆应道。
身上的浴袍带子一直系不紧,索性耷拉在那里,卷在一起团抱在怀里。
我缩着肩头,环抱双臂,拉开门。
比视觉更快的是一下子填满两个鼻孔的浓郁百合香水味。
那样浓烈馥郁的气息,令我短暂性地丧失了嗅觉。
鼻子痒得想打喷嚏,看见我那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母亲邱小姐,硬生生用手捂住我的鼻子。
我要是一不小心喷了她一脸鼻涕,一定会被一顿胖揍!
拜托,这女人一大早要不要这么精致?
这通身的CHANEL经典款黑白色花呢套装,还不忘配上她最喜欢的澳白珍珠项链。
这才八点都不到,她化个全妆来见我,那不得六点起床?
我依在门边,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女人。
如果不是知道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我一定会觉得她是个“老妖精”。那张脸保持得看起来真的比我还年轻。
她一手一边分别拿着两个老花LV,一篮子蔬菜一篮子肉制品地俏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邱小姐眯起眼喜气洋洋地对着我笑,那张保养得宜、富贵逼人的大白脸皮因为笑而透出了丝丝皲裂,不再显得那么完美无缺。
她用通身的珠光宝气挤了我一屁股,自己挪进了门里边。
然后听见那张涂抹鲜艳的嘴唇一开一合,拿着南方女人尖细的声音跟我说话。
“圆圆啊,你一大早干嘛呢!我叫这么久也不开门!”
她张开嘴,尽管声音很悦耳,细细去听温温柔柔的尽是南方女人独有的软糯腔调。
但大概是太久没有母女相见,我久居澳洲,过去几年都是越洋视频。不像是看见真人了,有这样具体的实感。
她这样突然的出现,总让我觉得陌生,有点不习惯,又要强迫着说服自己我要跟她亲热一点。毕竟是我妈妈。
我抱着胳膊不说话,看她把菜放在玄关,然后低头去换鞋。
“哎呀,我都同你讲好多遍了,不要一个人住,不要一个人住。我同你景叔叔那么多房子干什么要住在这个老地方啦。”
她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埋怨,我见她涂着玫红色唇膏的嘴唇一张一合,抢眼的红比谈话的内容更抓住我的心。
她自然不会等我回答就能接着把话说下去,“你看看你,连双像样的拖鞋都没有......”
“喏——”我顺手把手边柜子里没有拆封的酒店拖鞋递过去。
“哎呀呀~”
她吃惊地瞪我一眼,“怎么又是这个鞋子?阿拉从酒店拿了多少子拖鞋啦?”
邱小姐再次惊异于我的囤货能力,上次在上海转机,住在宝格丽顺手拿了几双拖鞋。我还总是被说“贪便宜”。
这不她穿脚上也很舒服嘛!
我撇嘴,“没多少,也就四五双!”
“你这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