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晓寒闻声,下意识地拿手堵住口鼻,恨不得自己能通缩骨,如此便可藏进身旁的树洞里。他听见西面有沙沙踏叶声渐悄传来,另夹杂些许人语低吟,心内暗自叫苦,想自己气运竟不济至此地步,现今自个儿陷入险境不说,连带着赵翩跹亦难脱身,他又觉得有些愧疚。
赵翩跹倾身伏低,右手已然松了缰绳,往腰际摸去,紧紧地握在玉如剑柄上。
根据传声判断,戍卒离他们大抵不足百丈,若此刻贸然弃马蛰身,许会造出更大的动静,加重其怀疑,况且周围枯木连枝,也并没有可供躲藏的地方,强走反可能弄巧成拙,届时打草惊蛇,只会更难脱身。
为今之计,只能赌上一把,看老天肯不肯给他们这个机会。
片刻以后,脚步声更近了,玉如剑也已脱鞘寸深。她在心中飞速盘算着来者人数,想如何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尽可能不动声色地处理掉他们。
剑身皎洁,折映着惨白的天光,照在廖晓寒紧绷的脸颊上。他现下大气不敢出一口,像只瑟缩的狸猫般蜷在赵翩跹背后,紧张得卡鲠似的喉头干涩。什么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音菩萨、太乙真人之类的神仙他一应求了个遍,只祈祷着能够顺利度过这一劫。
剑刃划过剑鞘,生出尖利的摩擦,赵翩跹阖了双眸,宁心静气地探听着来者确切方位。他们此际所处还是个斜缓的土坡底,此刻若是再走近些,便真个要暴露了。
正待她要挺身拔剑之际,林中忽地窜出一只猕猴,窝坐在树杪间,紧张不安地瞧了他们一眼,而后便“吱吱”叫着往西面跳荡而去。
“——嗐,原来是只猴子,害得兄弟白担心一阵。我就说嘛,这寒冬腊月的,哪有人闲着没事来南苑逛的。”
一个年青的声音传至,赵翩跹怔愣片刻,又按住了剑柄。她凝神听着,那语声中似是有争议之象,或是有人仍想来查探一二,却被什么消息中途截断,掉了头重往西面行去。
确认那些戍卒彻底走远,二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廖晓寒惊魂未定,一只手抚在胸前,轻喘息道:“刚才吓死我了,差点以为咱们就成这围猎场的猎物了。”
赵翩跹侧首凝眉,轻声道:“闭上你那乌鸦嘴。”话毕,寻扫四周,见无甚异样,这才又驱马前行,较之方才更为小心谨慎。廖晓寒也知此桩意外原因他而起,故甘愿吞下这个哑巴亏,也不再同赵翩跹驳斥争辩。
“嘎嘎——”
恰是此时,头顶兀地飞过几只乌鸦,落在他们身侧的那棵枫树枝桠上,骨碌着黑溜溜的眼睛,张开尖锐的鸟喙,发出枯哑难听的叫声。廖晓寒抬头瞧着,觉得分外晦气,什么时候这些扁毛畜生都能欺负到他头上来了,便想要伸手驱散它们。可还未及抬臂,它们却似受到什么惊吓般地,扑棱着翅膀径往北飞去了,只仓皇地坠了几根黑色的羽毛,旋转着飘落在地。
他们继续策马前行,离开了这片矮坡,继续向北行去,背影逐渐模糊在密林之间。
身后,这片羽毛却重新被人拾起,捏在掌心里,轻轻收握,便由米白色的羽翮自中折断,而待那人再缓缓伸开掌心,于其上轻呼一口气,这已然断裂的羽翼便狼狈地坠入尘泥,被人狠狠踩扁,弃如敝屣。
这皇家园林确是旷阔,他们直直行了有半个多时辰,才终于望见高高筑起的北墙。无论过往如何艰险,此刻可知的是,只要越过这堵墙,他们便获得了自由,飘然天地之间,无缚尔尔。
这亦即是说,她距离自由,只剩下百步之遥。
赵翩跹心头振奋,眉色飞舞。她扭过头对廖晓寒道:“看,前面就是南苑的北墙了。待会儿靠近了,你一定要抓紧我,千万别松手,我驾御轻功带你飞出去。”话毕,似是仍觉不甚放心,她又重复叮嘱道:“记住,千万别松手。”
廖晓寒使劲儿点了点头,亦被她的兴奋所染,想到片刻以后,自己便能够回到往日游山历水的自在生活,方才的紧张与恐惧便消散得所剩无几。
赵翩跹感觉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些,连带着他身上的暖意包裹着自己,她便扬高了缰绳,双腿用力一蹬,胯下马儿于是奋力往北墙疾奔而去。
一切看来都如此顺利,以致于隐隐地潜藏了些虚幻的颜色,直至一只利箭“咻”地啸叫着自东面袭来,准确地刺中马腹,箭镞处瞬间氤氲出鲜血的殷红,才真正将这抹不真实的帘幕狠狠撕碎,露出其后阴邪的爪牙。
□□马骤然吃痛,咴咴哀鸣着扬起前蹄,后不受控制地侧斜倒下,眸中登时盈满无助的泪。随着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他二人亦被甩翻在地,骨碌着翻了好些圈。
赵翩跹已觉危险临近,半跪于地,玉如剑倏拔出鞘。她的黑发上沾了碎叶的残躯,映得莹白面容上一双眼睛更加富有生气,明亮璀然,如同怀抱明月的夜间湖波。
身前,一对金线刻丝黑蟒靴缓缓踱近,她抬头去看,见那人正摩挲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神色颇为和善地俯视着她,笑意涟涟。
“自来缘分终觉浅。翩跹,我们又见面了。”刘抑说话之间,四面八方忽地簌簌响动,只不过片刻功夫,他们已被南苑戍卫围得水泄不通。大略算去,少说也有数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