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翻滚,条条雨丝,交织成银色的帘幕,骏马甩甩脖子上的雨水,光亮的毛发飞舞,像一层亮丽的绒毯。
太夫和少阳一侧的田地还没有正式开垦,土地庙的周遭仍是一片荒凉,偶尔看见长满杂草的孤坟,太久没有人过来祭拜洒扫,墓碑上的名字都已经在岁月的冲刷下模糊。
土地庙门户大开着,孤零零地立在不远处,墙壁斑驳,仿佛只要再下两场瓢泼大雨,就能让这座本就“飘摇”的楼宇轰然倒塌。
庙前也是三匹马,和秦芳芷他们骑的一样,是体型结实的三河马。庙中隐隐一道端坐在桌前的身影,桌上微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配上他身后眉眼已模糊的土地像,有一种说不出的鬼魅。
“飞影。”秦芳芷穿着蓑衣,头戴斗笠,紧紧握着缰绳,静静坐在马上,没有立刻上前。
她今日去看粥棚,本就打扮得素净,如今寒风中一路奔驰,脑后水蓝色的发带随风飞舞:“杀/人,犯法吗?”
“夫人,杀敌无罪。”飞影沉默片刻,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岁云,低声道。
秦芳芷深吸一口气,咽了咽口水:“我知道了,我们过去!”
三人纵马上前,土地庙中的男人闻马蹄渐近,仍然没有抬头,手中捧着一杯飘着袅袅热气的清茶,两个持刀的侍卫从里面出来,抬手止住三人。
“二位请止步,公主请!”
“夫人!”岁云焦急,伸手摸向腰间的两把银色镰刀,飞影长臂隐在蓑衣之下,袖中的软剑悄悄滑落。
“不必担心,你们在此处等。”秦芳芷冷冷扫向庙中的男人,只看侧脸,也晓得是阴柔美人的面相,她抬手止住二人,翻身下马。
“可是!”岁云还想上前,挡路的两个侍卫已让开一条道请秦芳芷进去,闪身将他们拦住。
秦芳芷回头:“在此处等,无碍,至于你们……”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回头看向终于朝她看过来,放下杯子,款款起身的青年:“公平起见,让他们也在外面,门可关,窗需开。”
男人有一双似狐狸般邪魅的眼睛,通身的气质却像个出尘不染的仙人,他拱手行礼,声音清润:“依公主所言。”
装! 秦芳芷心中啐了一口!
土地庙被腐蚀了小半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岁云的抗议声亦被古朴厚重的大门彻底隔在了外面,秦芳芷环顾四周,窗户破旧,四面透风,甚好。
“公主请上座。”
男人优雅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秦芳芷悠然整理了一番被雨水打湿弄乱的鬓发,轻笑着在桌边落座,伸出手,指了指他跟前桌上的手炉:
“手炉给我,还有你身上的大氅……”她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狗屁东西,大雨天邀她过来,她冻得要死,这货居然美滋滋地披着暖和的狐皮大氅,抱着手炉喝热茶!
谁TM才是大梁的公主?!
“?”男人细长的眉毛一挑。
“怎么,要本公主说第二遍?”秦芳芷抬头,唇边带笑,眼神却透露出一股阴狠,活脱脱一个既想要便一定要得到的上位者架势。
“怎会,公主请~”男人褪下身上的衣服,又将手炉递到秦芳芷手边。
寒风夹杂的细雨透过破败的窗户从各个犄角旮旯吹进来,狄岭的身子轻轻颤抖,握拳抵在唇边呛咳几声。
秦芳芷今日却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她紧紧抱着手中的暖手炉取暖,瞥了眼面前的人滑如凝脂细嫩修长的手,心中有了盘算,声音透出不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本公主可没那么多闲功夫。”
“在下是来救公主于水火的。忠勇侯府盛景不长矣,公主得早日替自己做打算。”
“哦?”秦芳芷把玩着暖手炉外头的绒球,闻言,轻声笑了笑:“合着你今日是来给我指明路的?说来听听。”
“忠勇侯府拥兵自重,早已惹陛下不满,此次三将军勾结秦国太子,人证物证俱在,已是板上定钉之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盖着忠勇侯府印章的信封,秦芳芷认识,路通之后,除了普通信件,还有由韶煜风的暗卫转交过来的侯府密信,韶煜风并没有避讳她,所以她识得侯府私章,她在狄岭的示意下打开,信中内容隐晦,却不难看出写信之人的目的,最要命的——信的末尾,是玄甲军军印!此印只有一军统帅才能拥有。
狄岭瞥了眼拿着信,手微微颤抖的秦芳芷,继续道:
“待班师回朝,陛下追究,乃诛九族之大罪,就算您是公主,按我朝先例,怕也难以幸免。”
他看向面前人逐渐铁青的脸色,她的身子在自己的大氅下微微发抖,心中暗暗好笑,到底是个被宠废了的小公主,秦大人说得不错,何必废那样大的心思去同韶煜风这匹狼斗呢,摆在明面上的小白兔,可真是太好入套了。
“你在威胁我?”秦芳芷抬眼,下颌微动,明显咬紧了后槽牙。
“在下是在帮公主您。”狄岭自认自己的一双媚眼有摄人心魄的能力,面前的少女眼神逐渐迷茫,半晌,才怔怔开口:“父皇向来宠我……不对!秦国敌军是他击败的,他又怎会同他们沆瀣一气!这一定是伪造的!你莫要挑拨离间,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