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后宅本就人迹罕至。
这白露院,与陆柔良的霜降院虽然临近,却也毕竟与北堂花园相去不远。
孙芙蕖来不及惊动隔壁院落的陆柔良,甚至未及同近在厢房的菱角呼救。
她被凤知白捂着嘴,匆匆带离了白露院中。
走过短短的一段路,来到后花园的假山处,她遂被推进了刑房入口。
暗门于她背后转瞬合拢,孙芙蕖一时间如同盲了眼般,在不见五指的深黑密道之内,寸步难行。
目不能视之时,余下的那些感官,便越灵敏。
她清楚地知道,幽幽传来的哭嚎惨叫、铁链铮鸣,以及皮肉在鞭笞下碎裂的声响,皆非是她幻听。
被凤知白推搡着踉跄前行,她见得周围依稀渐亮,却也觉得密道的越深之处,便越萦绕着彻骨凄寒。
道路尽头的那一间刑堂之内,反倒是灯火通明,也极为温暖的。
孙芙蕖却止步在了门前,面色惨白,不愿迈入那刑堂中。
刑堂里生了火堆,故才会那样温暖。
她太清楚韩愫折磨犯人的手段。他若架起了锅来,便是已开始在熬灯油。
凤知白轻嗅到房内脂膏气味。
他惬意地微微眯眼,笑得惫懒,连带推搡着孙芙蕖的动作,都轻柔了许多。
“若是你不进去,岂不就错过了好戏?”
孙芙蕖深知凤知白的本性。故而,他这样好言哄劝的口吻,实则分毫也骗不到她。
哪里会有什么好戏可看?
他非逼着她亲眼见他们拿人熬油,才能够觉得极致快慰不是?
孙芙蕖回转身子,想要冲他反驳,却冷不防被他加重了力道一推,朝后栽去,跌入房中。
地上是杂乱的干草。
孙芙蕖未觉得疼,只是因不适应房中光亮,暂闭起了双眼。
身后有一双微凉的手,将她扶起。
接着她肩上一沉,周身便多了些许暖意。
凤知白眼见着韩愫扶她起来,又将外氅披在她的身上,遂不情不愿地开了口,对韩愫稍作辩白。
“我见她穿得单薄,已劝过她添衣。是她不肯,我只好这样将她请来。”
孙芙蕖知道韩愫不喜欢听借口,也知道自己不可再三去得罪凤知白。
“都怪芙蕖任性,不领凤大人的情意。谁知道这里竟真的阴冷极了——”
她这会儿堪堪睁眼。
本在替凤知白讲情的话,骤然地停顿下来。
这间她所熟悉的刑房之内,这一世她初见到的情景,是御史丞空了的一只衣袖。
他因为手臂被斩,已然痛晕过去,至于那条手臂当下何在,孙芙蕖并不敢轻易转头,朝煮沸的锅中望去。
都说北方乌夷野蛮如兽,两军交战之际,宋人被掳,即被夷人烹煮而食。就连皇太子乔纶,都在那场战争里被烹食,以至于尸骨无存。
韩愫并不吃人,但相府各处密室里点的灯油,皆是他熬煮了囚犯残尸而得。
哪怕再如何罪孽深重,也该当接受王法审判,而不是像韩愫这样,暗中将犯人带入密室,私自施以极刑,任意迫害。
孙芙蕖因人肉味,胃痛到几欲作呕,再讲不出任何话来。
韩愫见她失神地盯着御史丞的袖管,只当她有疑惑,故而好心地为她解答。
“此人知晓羿妍下落。凤知白问不出,遂将他带入相府。我亲自审问他,故希望你能前来。”
前来,做什么呢……?
孙芙蕖收回视线,转头看住韩愫。
他难道是希望她对他感激,甚至是欣然加入,与他和凤知白一同在此作恶?
比起后者,孙芙蕖更容易做到前一件事。
故而她跪谢韩愫,又再度被韩愫扶起。
其实,孙林雪迫切想要找到羿妍,这对孙芙蕖来说,倒没什么重大意义。
韩愫只是在找一个接近孙芙蕖的借口。
但孙芙蕖不懂,故而以为他是在施恩,而她合该要道谢罢了。
因为误会深重,她丝毫察觉不到他的心意,而他亦体会不了她的畏惧。
他以为相府里潜藏的这些晦暗,以为他自身的恶与不堪,她恰恰会全部爱极。
孙芙蕖过分善于假装,故而她那些真的恶毒,以及假的残忍,被韩愫误认为皆是她本来的面目。
她既目睹御史丞受刑后的惨状,却仍旧泰然自若,韩愫便愈发觉得喜欢。
他摆摆手,示意凤知白将御史丞唤醒,好让孙芙蕖得以见识,那些先时未施尽的刑罚。
凤知白不同于韩愫。
对孙芙蕖,他根本不抱有任何好感,甚至觉得她没资格做自己的玩物。
但相爷耐心极好地陪着她玩,他便也想要看看,孙芙蕖究竟能给他们带来何种乐趣。
一条断肢,既然尚不能吓得她花容失色,那么他还有无数手段,总是能吓破她胆子的。
凤知白放柔了唇边笑意,却将手中钢鞭,落得更重了些。
钢鞭上的倒钩,嵌入御史丞的皮肉,孙芙蕖耳听得他痛得高声叫骂,拒不招供,回忆起累世里,此人皆不肯道出羿妍下落。
无论尝遍了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