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泰这句叫喊,令原本热闹非凡一片欢声笑语的接见现场,瞬间冰封。 几乎在郑泰话音刚落之时,众人的目光,俱是投向那位太子朱慈煊。 所有的人表情,都在期待着朱慈煊会做出怎样的回答。 只不过,他们看到,这位太子朱慈煊的面容,却是十分平静。 他在想,为什么郑泰突然在这个时候,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他真的是在为延平郡王郑成功请不平吗?真的是出于义愤之情,来哀求自己这位太子监国出兵台湾吗? 只怕未必。 要知道,在正史上,郑成功死后,郑泰就在郑袭与郑经二人之间,来回摇摆,待价而沽。随后利欲薰心的他,被郑经这个坏蛋诱骗,说愿意许他金厦管制一职,令他来厦门赴任。而被升官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的郑泰,竟真的急不可待前去上任。结果郑泰一到厦门,便被郑经软禁,连出门都再无自由,且每天还被郑经派人上门辱骂,实是羞辱至极。 最终,郑泰这位郑成功的堂兄,实在受不了这般羞辱与禁锢,选择了悬梁自尽,以为解脱。 当然,郑经此举,亦是极为不智。因为他逼死郑泰的消息传到澎湖,当时驻扎在这里的郑泰弟弟郑鸣骏,以及郑泰儿子郑缵绪立即开始合谋叛变。最终在消息泄漏后,两人急急带着五百余艘自家船只,以及三千余名自家军兵,一道向清虏投降。 郑氏这般内乱,实打实地演绎了一出亲者痛仇者快的巨大悲剧,甚至是为郑氏乃到大明最后的残余势力,埋下了最终覆亡的祸根。 朱慈煊心下喟然不已,随及思绪又回归到现实中。 他开始迅速思考这位在自己面前伏跪的郑泰,为何要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朱慈煊心下,很快就有了答案。 郑泰之所以要这样做,除了表面上冠冕堂皇地说是要为郑成功报仇外,其实有好几个原因。 第一点,此人想用这样的方式,在自己这位太子监国面前,在龙州城的全体官员面前,塑造自己是一名难得忠臣的形象,让自己迅速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更是要用一点眼泪与话语,为自己博得美誉度与忠义的名声,以利于将来的后手实施。 第二点,他是在试探自己。 这名远道而来的郑氏将领,是在试探自己的应对与话语,看看自己的回答与措施是否得体,看看自己这位大明监国是否足以担当得任,而是不象自己的便宜父亲永历帝那般徒有虚名。 若是自己回答不当,应对差劲,那可以想见,这位远道而来的郑泰,乃至于他的弟弟和儿子,皆会对自己大失所望,甚至会转而轻视自己,从而亦象对待永历帝那样,表面尊崇,内心鄙夷。 第三点,则是郑泰极可能在内心深处,藏有鹤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宵小念头。 很明显,自己若真的硬着头皮,说了要为郑成功报仇的话语,那接下来,自己的相关计划必定要大加改变,不得不朝着如何为郑成功报仇的方向去努力。这样受制于外界的改变,对于自己将来的发展,却是极其不利。 而若自己真的为了面子,头脑发热地去与远在台湾的郑袭相争的话,且不论结果是胜是败,自己大伤元气,势力严重削弱,却是一个必定的结局。 而即使自己战胜郑袭,把他赶下台去,那根基远在云南的自己,也无法在台湾立足,最终只得扶立亲随自己的郑泰,由他来掌管整个台湾势力。这般结果,可谓徒为他人火中取粟,徒为他人作嫁衣裳呢。 当然了,这样的结果,自是郑泰这厮最想看到的,毕竟,他作为那个最后收拾残局的渔人,可谓大获其利,又何乐而为为呢? 朱慈煊还想到了一个更可悲的结果。 那就是,若自己远攻郑袭,说不定郑袭会在一怒之下,率部转投清廷,亦是极有可能。最终自己大损元气,大伤势力,最科却是白白便宜了坐山观虎斗的清虏,甚至可以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一举拿下整个台湾。 这样令亲者痛仇者快的结局,自是朱慈煊绝对不愿看到的。 他目光深沉,略一沉吟,嘴角便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见得朱慈煊表面有异,郑泰一怔:“殿下,您……” 朱慈煊故作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再度虚扶了他一下,示意他起身说话。 郑泰一脸复杂之色地站起身来,目光之中,犹然满是探询之色。 朱慈煊直视着他探询的目光,沉声回道:“郑户官,现在台湾之事,信息混乱,多有不实,孤尚要多加了解。你放心吧,待孤了解清楚之后,必当对台湾之事加以决断,也必将为延郡郡王断个公道,绝不会令忠臣受难,更不会令小人嚣张!” 朱慈煊说出这番话,令郑泰一时语噎。 他本以为,这位如此年轻又没有经验的太子,极可能只是运气好才能混到今天,故而他可以用言语试探,甚至以此方式来为自己谋利,却没想到,朱慈煊的因答滴水不漏,既是支持自己彻查郑成功被害之事,又没有让郑袭等人就此成为反面定义,只是表态事情要先查清楚,才能更作决断,从而让他在道义上不会受到任何指责与不满。 这样一来,相比太子这样一名少年,说出这样毫无破绽的回话,自己方才的故作激昂的话语,反而令自己有如一名小丑一般,实是令他感觉尴尬莫名。 这样尴尬的神色,不单泛现于郑泰的脸上,一旁的弟弟郑鸣骏以及儿子郑缵绪,亦是同样的神情。 而见到局面这般尴尬,朱慈煊又是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