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这事与我无关,也知道这要冒险?”
李扶光顿时不敢开口,只看着他按在桌案上的手。
室内气氛一时凝滞,两人沉默许久,李扶光将茶盏放正,轻声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收手的,今次好容易得来的机会,错过这次,下次下凡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我、我等不得。”
惘非子道:“为何你总踩着规矩做事?”
“你知道吗?”
李扶光手放到炉上,火苗舔舐着她的掌心。她现在是仙体,普通的火是上不到她的,但曾几何时,灼烧的痛苦比不上心痛的万分之一。
“当年他信了我,最后却因我而死,落得尸骨无存、魂魄不归。我李扶光虽不是个东西,也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我欠他的债——不知道他的下落,我无法甘心做神。我宁愿落得跟他一个结果。”
惘非子把她的手从炉火上拉开,一脚将它踢翻在地,火光明灭的银丝炭撒了一地。
“这是执念,再这样执着下去,如何斩三尸?你会入魔的!”他语气中有几分咬牙切齿。
“我知你一心为我。”李扶光点点头,叹道:“我们修行,便是为了脱神道,成仙道圣人,如今我仙身还是天帝仙法赐予。我既无肉身,就算修为再高又有何用,从此和圣人大道无缘,只能靠香火延续魂魄,如同阶下之囚。”
“就因为听命于天,不得自在,你便想找死?你也是从凡间来,你可知凡人为了求一岁寿命,能做出何事?”
这些,她何尝不懂?千年前她已作为人死去,为何这腔执念到现在还没有被埋葬?
隔着衣料,腕间依旧传来他手掌热度,李扶光看向他,郑重道:“算我求你,我已同天帝告了假,只有这三日。”
惘非子放开她的手腕,背过身去,他的声音仿佛失去了力气:“死了这条心吧,我绝对不会帮你。”
李扶光看他背影,知道他决心已下。
她笑了笑:“我看你今日脸色不如往日,你好好调息,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撤掉禁制,拉开门扇,身后忽道:“等等。”
李扶光满心希冀回首,眼前一闪,她下意识伸手,之前的灵珠已经回到她手上。
惘非子已重新背过身去:“我近日事多不便,你的东西,自己拿着吧。”
她握着灵珠,想说什么又没说,看他走向榻旁,背身躺下,只得转身离开。
●
她木着脸走出老远,走到二进的院子,看到两个仙童蹲在地上捡落花。
一个仙童道:“天界好生无趣,飞升以前,专心修行,错过人间许多好时节,哪知道雷劫加身千辛万苦飞升只是打扫庭院,整理书案,无趣极了……要是能下凡玩耍就好了。”
另一大些的仙童劝他:“你怎么动凡心了,专心修行吧。而且近日咱们花主精神不佳,花神姐姐们都十分忧心呢。”
是啊,这次见面,惘非子状态不如往日,应该不是被她气的吧?
宿夕间,李扶光心中一紧。
忽然想起件极关键之事——
她怎么如此粗心,这般重要的事竟然忘了——惘非子的应劫之日快到了,算日子大概就是这个月。
他闭关大约也是为了顺利渡劫。
她朝两个童子走过去,“你们两个。”
两个小仙童看到她,拽着装花瓣的袋子躬身行礼。
“星君!”
“是你啊,你不是在你们花主身边服侍?怎么捡起花瓣来了。”李扶光认出了大些的那个:“这几日不要做这些杂事了,好好看着你们花主。”
她从腰侧摘下一根丝线,那仙环绕上那仙童手腕,“拿着这个,你们花主若有事,及时知会我,无论何时何地。”
仙童双眼睁大,手腕上缠绕的竟然是拖着长尾的陨星。银光在他腕间闪耀数下,然后安静地收敛了光芒。
李扶光弯着腰,帮他拉下袖子,笑道:“这是我的宝贝,你莫要弄丢了,下次见面要还我。”
小仙童忙点头。
起身回眸,李扶光终于还是跨出府门。
等她回来,大不了帮他扛几道天雷。
●
翌日,她收拾了个包袱,腰上挂装得半满的荷包,怀里揣上护身用葡萄八角护心镜。这护心镜虽不是什么难得的法宝,但若有人攻其不备,也是保命的好手段。
掩好府门,走之前她忽然想回那棵大椿树下看看,听闻动物总要回到令它受伤的地方徘徊的,或许能碰一下运气。
她将包袱收到乾坤袖,回到那两棵自亘更古起便交缠而生的巨椿树下。
正值盛花期,枝叶低垂,花香沁人心脾,只是不知是否昨夜清雨,凄艳的椿花厚厚铺了一地。
那个人当然不在。
那个被她砸出去的酒壶居然还在,李扶光蹲在地上拾起它塞到包袱中,这时忽然一朵明艳的椿花盘旋而落触到她手上,她轻而易举就将它握在手中。
握着鲜花,对着满地红残,她愣怔许久,方起身离开。
刚转过身,就给吓一跳——
一道紫色身影单手分花,正立于繁花盛景中。
花后是张辉然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