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封大姑就到了上京。
封大姑是封云初的父亲封仲承的嫡姐,当初封家把绣坊传给封仲承的时候,嫡姐闹了好大一阵,在嫡姐远嫁江南首富时,封家倾尽所有财力,为嫡姐办了一次十里红妆。
在那之后封家绣坊就如尽了命数一般,成了死灰。
后来,封仲承靠着自己的经商之道,谄媚富族,将绣坊弄活了。
脱离富族之后,就是封仲承自己干,凭着封家还不错的绣技,将绣坊拖到今日。
可也在封仲承过世后,自此封家绣坊一落千丈。
空有一副空枯骨,屹立在皇城青龙大街,任由那些富家公子阔谈买卖。
如今,胡游琴因为这段时间在封家失了势,任这个家里谁都可以欺负她一下,她气不过,便将封云初把封家绣技奉送给别人的事,讲给嫡姐封仲怡听。
封仲怡一听,扯着脖子看向封云初,眼里满是愤怒。
“云丫头,怎么回事?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封仲怡说。
封仲怡着一身贵妇常穿的棉质丝绸长裙,坐在封家堂厅中央,扬眉一瞥,眼白多余处还透着血丝。
“大姑,你何不问问姨娘,她干了什么。”
封云初不疾不徐,仿佛刚才胡游琴在封仲怡耳旁说的不是她。
封仲怡一听,似另有隐情。
方才进屋前,胡游琴前来接待她,将她这个侄女这些天是如何忤逆长辈,如何在家中耀武扬威的事添油加醋说给她听,而今看来,似有不同。
“她姨娘,怎么回事?”
以蝶煮好茶盏端上来,对封仲怡说了句:“大姑请用茶。”
封仲怡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又瞅着胡游琴等待她回答。
封云初早些天就知道,封大姑十几年嫁去了江南,这些年也就七八年前回来过一次。
父亲说,大姑从小锦衣玉食,是个不爱吃苦的丫头,及笄后议亲,跟着母亲回了一趟江南娘家,爱慕江南首富的儿子,便要留在那里。
当时封家族长不同意嫁那么富有的人家,便叫她重选一家。
可大姑不干,非说非那家儿子不嫁。
虽说两家都是经商,一个在京城还算不错的老字号商家,一个却是江南顶级首富人家。
他们一个绣坊怎么配得上?
封家也是太疼着大姑,在大姑不吃不喝几天后就妥协了。
全家老小倾尽所有家产,置于十里红妆,将大姑嫁了过去。
也因十年前封家有这样的魄力,在上京家喻户晓,就算后来封家落寞了,许多人还是愿意相信封家。
可从此,大姑就待在江南,吃香喝辣,不顾忌封家,也一点不接济封家。
七八年前封仲承的绣坊出了财政上的事,封仲承写信请嫡姐帮助。
嫡姐却只给他送来一百两银子,还是封仲怡信不过她的弟弟,亲自护送过来。
看着封家一家落难,封仲怡在上京盛气凌人,说都是封家对不起她,幸好她自己有先见之明去了江南,不然会跟着一起吃亏,把封家上上下下数落了个遍。
而今,是她嫁出去后,第二次回上京。
封仲怡不愧嫁入了富户,举手投足间全是对平民之家的轻蔑。
“她姨娘,说说,为什么云丫头要把我们家的绣技送给别人。”
封仲怡一手端起茶杯,一手揭开茶盖,轻轻拨了拨,又呼出气吹了口,才慢慢抿了口茶。
一动一静,尽显贵妇姿态。
她向一个高位者,望着胡游琴,胡游琴在她面前瞬间矮了一截。
胡游琴不敢说出口,她总不能说是自己要与封管家私奔,把封云初嫁了,把铺子卖掉,这么蠢的话她怎么敢说。
她搅了搅手帕,坐在一旁不发一语。
“是这样的,大姑。”
封云初站出来,瞧了一眼胡游琴,见她躲躲闪闪就知道她没脸说出口,封云初只好自己说出实情,但抹去胡游琴和封管家的事。
但话说出来,封云初以为封仲怡至少会疼惜她一下。
没想到封仲怡手掌拍在桌上,发出巨响,盯着胡游琴,怒声道:“你要把铺子卖掉?”
她想着大姑既来上京,就有人给她撑腰,没想她在大姑心里也没什么重量。
胡游琴被这一巴掌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腿都软了一截。
“我……我……绣坊生意不好,一直也没什么人上门,我就想着能在最后还有一点价值的时候……能卖掉就卖掉。”胡游琴支支吾吾地说。
但她也听出来了,封大姑对他们封家也没什么感情,在乎的只是封家的绣坊,能不能好,能不能让她有娘家可依,在江南的日子更好。
此次回来,大抵也是看封家家业怎么样了,进门这么久,连问都没有问老爷死的事情。
“你啊……”封仲怡指着胡游琴,突地眼眶湿润,眼中含泪,“我们封家待你不薄啊,你怎么能这样贪图我家的财产,弟弟死得好惨呐……”
说着,封仲怡从腰间扯出一张锦帕,默默地擦拭着眼泪。
这下终于提到她弟弟封仲承了。
封云初微不可查地翘了翘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