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
感受背部的微湿,脑海中忽然想起那个上好的黄花梨木澡盆,不知怎地馋得厉害。
自南越国港口上船起,他就一直晕船,吐个不休,又不敢叫人照顾沐浴。
到现在,船已经走了四五天,每天只是用布帛蘸了水,擦洗了擦洗。
他也好想像和尚那样,痛痛快快在澡盆里洗个过瘾。
可是……
他有许多的难言之隐。
下一刻,玉京咬咬唇,望着眼前的不尽烟波,下定决心:他要沐浴!
这海上航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今天必须沐浴!
不然连自己都疑心已经腌入味了,大和尚避开他,说不定不是不好意思,只不过是因为他身上的味,太难闻。
玉京丧气地撇撇嘴,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嫌弃自己。
想了想,直接走下甲板,重新回到舱室的走廊。
宝船走廊悠长静谧,两边都是舱室,因为对法师的尊重,使团没有再安置别的人,住他们所居住的左侧
停在最大的那间房门外,抬手敲门。
“砰砰砰!”玉京敲门的声音柔和而有节律。
里边的无幻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什么事?”
不用开门,他也知道是谁。
这样整天叨扰和尚的,只有这位少年了。
其他人要么尊重大师清修;要么觉得和尚无趣,甚至害怕一见输光;要么不敢卷入他身处的漩涡,都离他有多远就多远。
唯有玉京,每天找无幻,比他吃斋饭的顿数还多。
玉京雪白的牙齿轻轻咬唇,悄声道:“大师,我也想要沐浴。”
他虽然说的小声,和尚听力却很不错,听得清清楚楚,却也很惊奇:“施主要沐浴,来找贫僧做甚?”
玉京扭捏,声音更低:“你先开门。”
和尚淡淡道:“有什么施主就直说,贫僧还要晚课。”
“那等你晚课完,我再来找你。”玉京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
无幻有些头痛,这遭他是躲不过去了。从蒲团上站起,走过去拉开房门:
“你说罢,贫僧可不做伺候人沐浴的事。”
这下,连玉京都有点脸红:“大师说什么呀!”
他心中其实是想的。
“前往东楚,时间紧迫,上船太过匆忙,玉京忘了准备澡盆。许多天不洗澡,我自己都没法忍受。”
“这里是海上,即便有钱,也没法买。只有来借个大木盆,好好洗浴一番。”
无幻回身看一眼,已经被收拾在一侧的黄花梨大木盆。
自己洗过的盆子给玉京洗?
他的心中,升腾起一种十分怪异的感受。
玉京随着他的眼光,也去看那木盆,只见,金黄色的木盆,此时色泽更加浓郁光亮。
鼻端丝丝缕缕的飘来青竹的气息。
是和尚的味道!
玉京白玉般的小脸,忽然浮现出一朵绯色。
他期期艾艾半天才道:“大师误会了,我是想问,大师有没有新木盆。私人用品,玉京也知不能混用。”
和尚松了一口气,心底那种怪异的感觉,总算稍微好了一些。
他用那双如同琉璃水玉般的眼睛,上下打量少年。
在这样澄净的目光之下,任凭是谁有什么旁的目的,都会无所遁形。
玉京忙道:“我上船起就生病,好久没有痛痛快快洗浴过。实在是想得很,求大师垂怜。”
和尚勉勉强强点头,躬身从床底拖出另一个大木盆。
这一只澡盆是用香柏木制成,木质金黄,纹理清晰,柏木的清香扑鼻而来。
木盆是全新的,还抹了保养的桐油,使它更加光泽莹润。
无幻道:“外出许久,贫僧确是带有备用的新木盆,就借给施主吧。”
玉京兴冲冲接过,给和尚行了一礼:“太好了,大师!我就知道你有求必应。谢谢你。”
他开开心心拿着木盆走了。
无幻摇了摇头,把门重新关上,坐回蒲团,一手捻青玉手持链珠,一手轻敲木鱼。诵经,继续晚课。
谁知,才一炷香功夫,门外又传来十分嘈杂的声音。
吃力的喘气、沉重的脚步、水叮叮咣啷的响……
“砰”,什么东西掉到地上,接着是痛苦的哽咽声。
乱七八糟的声音,一重接一重,浪潮一般,不容抗拒的涌过来。
和尚心烦意乱,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走过去,蓦然拉开房门。
只见那只香柏木木盆,翻倒在他房间门口,水流了半走廊,玉京坐在稍远的地方背对着他,好像在哭。
“敢问施主,这是要在贫僧门外沐浴?还是给这走廊好好洗个澡?”无幻声音清冷,语带讽刺。
玉京委委屈屈,向他伸出双手。
只见那双细嫩的小手,手掌中间红红一片,高高肿起。
“对不住,我不想打扰大师清修。只是想不到,一盆水竟然这样重,我……我……”他越说越委屈,背对着无幻的双肩,又在微微耸动。
和尚扶额,有些无奈,也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