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遵圣僧法旨。”李将军大笑道。
他本来就是逃奴出身,在尸山血海的拼杀中活得下来,本来就是靠的他自己。
李客对于什么天神、佛陀向来殊无敬意。对圣僧存着几分礼数,也是因为无幻背后的身份。
但是今天,听见眼前两人竟然同宿一室,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恭恭敬敬的一句话,被他讲出来也是无限讽刺。
和尚只是皱了皱眉,并不和他计较。
“李将军邀贫僧清晨到甲板,想是有话要说,不愿被旁人听见。”和尚淡淡道。
这旁人,显然还包括王元冰王大人。
李将军似笑非笑看一眼玉京,问:“阿京,你可愿意我现在就说给大师听?”
丹凤眼瞳仁又黑又沉,紧紧盯住玉京,眸中叵测的微光闪烁。
他要把自己就是承安公主的事,当面告诉和尚?
玉京心中发虚,一个字也不敢答。
和尚却淡淡道:“李将军这是知道阿京什么秘密么?”
“对啊。”李将军笑容不变,竟然直接认了。
玉京身子蹙缩,心中几百种念头,竟然找不到一种可以应对眼前的情形。
栖惶的神色落入和尚眼底,和尚也看出来了,阿京确实有把柄落在李将军的手中。
和尚只迟疑了一瞬,便淡淡道:“将军不必说,贫僧也不必听。”
李将军满脸惊奇,讶然道:“圣僧也已经知道了?”
随即想起,昨天晚上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不知怎么倒凤颠鸾……
只怕什么秘密都早已看到。
李客抿了抿唇,垂下眼睑,遮住眼中汹涌的情绪,不让和尚和玉京看见。
和尚平心静气地说:“这世上,谁又无私隐呢?只要不伤害他人,本就不应公之于众。”
“哦。”李将军应得十分随意。
“难道将军没有秘密?”和尚依然平平静静。
李将军轻轻一笑,反问:“莫非大师这样的人,也有许多秘密?”
谁知,和尚真的点点头:“贫僧自然也有。”
玉京心中有感动,也有喟叹。
他的秘密也许不会伤害别人,却一定会让和尚伤心。
和尚却自始至终都维护他。
他侧头去看和尚,目光又温柔又缱绻。
李将军见了他们俩的情形,心中愈加烦闷。
圣僧自己都如此说,他也就将那句“阿京就是承安公主”给咽了回去。
李客转而问真正想问的问题:“客遣人请来圣僧,是想问大师,今后如何打算。”
他转换话题,算是暂时默认和尚说的不公布玉京隐私。
和尚有些迷茫,反问:“将军指什么?”
李将军定定看着无幻双目,似是想将眼前人看穿。
隔了许久,才轻声道:“那一位如此逼迫圣僧,圣僧真的坐以待毙?”
玉京关心和尚,急切问:“哪一位?”
李将军淡淡扫他一眼,却没回答。
和尚苦笑:“贫僧只是一个出家人,贵人百计谋算,贫僧又能做什么呢?”
李将军迫视和尚,道:“圣僧如果肯脱下僧袍,返俗东楚,继天立极,必然一呼百应。”
连玉京听了,心中也惊跳不已。
和尚到底是什么身份?
李客竟然提到了继天立极!
无幻心知,李将军问出这番话,是试探,却也有投诚之意。
李客提到脱下僧袍……
不知怎的,和尚又记起中软筋散迷药时,所做那个可怕绮梦:
梦见,他被那妖精抱在怀中,脸贴着脸,妖妖娆娆的声音在耳边说,要和尚亲手撕了雪白的袈裟,任她侮辱……
想着,想着,和尚打了个寒噤,连忙合什道:“阿弥陀佛,将军说笑了,贫僧自幼皈依三宝,早已发心一生供奉我佛。”
玉京怅然若失。
李将军却是大失所望,忍不住失声问:“你和阿京昨夜都……”
他是粗人,想要直说和尚与阿京都睡过了,还算什么和尚?
但是这话到底太过僭妄,李将军将后半句吞了回去。
玉京听得脸飞红霞,心中暗啐,
他就知道,这李将军不想好事。
和尚淡笑,并没听懂。
玉京不想他乱想和尚,诋毁和尚,开口道:“李将军莫要混说,圣僧大慈大悲,不想阿京落入那背后凶徒的陷阱,才特意同舱作证。”
他垂了头,轻声道:“昨晚,圣僧在蒲团上打坐一宿,倒是玉京酣睡,只怕梦中的声音扰了大师清修。”
你又为什么要特意向李客解释呢?
和尚的目光,轻飘飘落在李将军那张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俊脸上。
攸忽,又重新看了眼玉京,一种沮丧的,狼狈的情绪莫名抓住了和尚。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道:“阿弥陀佛。”
和尚越来越不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