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的目光,一会落在和尚雪白的袈裟上,一会又落在玉京垂头,露出那段白皙优美的颈项中。
王元冰笑容清清朗朗,说:“什么南越逃奴,东楚贵人?大师说了,都是一般,玉京也休要自贬。”
他轻轻接过玉京的话,却丝毫不提方才李将军想要他在东楚,庇护玉京一事。
李客心中暗啐了一句:老狐狸。
王元冰叹气:“若非阿京良策奏效,再想不到,这宝船上,竟有如许多混账,背着咱们,打海鸟主意。”
他们刚审问过一堆沾染金精草色与香的嫌疑人,得了许多口供。
有说海上航行枯燥烦闷,逗逗鸟,如同养只狸奴,可以打发时光。
有的交代,嘴馋!
上次吃过将军钓下来的海鸟肉,馋得流口水。
可惜后来,将军再也不钓了,他们只好自己动手,诱捕海鸟,给钱央王船厨,做海鸟肉吃。
王船厨口供同那两馋鬼严丝合缝,说是他们拎了海鸟,来请他做顿好吃的。
一直忏悔,不应私相授受,收取财物。
还有个擅长音乐的,说是听海鸟叫声,有几分家乡小调的韵味,他想驯化了,让它们合鸣,学一曲家乡小调,鸟鸣以解乡思之苦。
李将军不由骇笑:“王大人,你听他们鬼扯呢。管他们什么缘由,统统拘在牢里,重兵看守,互相监视,谁也做不了妖。”
王元兵点了点头,问:
“工匠们那艘船,将军如何安排?”
李客微微一笑,眼珠漆黑如夜,平静道:“已传正使大人令……”
王元冰没好气地瞧他一眼,这人真是做什么,也不忘将自己拖下水。
这样大张旗鼓打着他的旗帜查,等到下船,他要解释自己不是和尚的人,只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何况,他又向谁解释去?
可是谁让自己倒霉呢?
在使团出使期间,圣僧若出事情,圣上不会放过他,东楚万姓也不会依他。
如果圣僧真死在使团,琅琊王家和公主府,都保不下他。
王元冰一肚子腹诽,偏偏一句也不能明说。
外边忽然传来嘹亮的号角声,这是东楚水军联络的讯号。
王大人是文官,听不出来号角声中包含的含义,坐直身子,忙问:“外间发生何事?”
李将军悠悠接口道:“正是传达大人令旨。”
……
王大人肚子里,差点没骂李客十八代祖宗。
怎么就是他的令旨了?
李客并不懂读心术,当然听不到王大人心中骂他,就算是听到,他又怎会在意?
十八代祖宗?
底层逃奴出身,他哪里还有父母兄弟,祖宗谱系?
王大人耐着性子问他:“究竟如何安排?”
“大家不妨随我一观。”李将军当先起身,领头出了王大人的舱室。
王元冰有些疑惑,礼仪上却不忘周全,忙让道:“圣僧先请。”
和尚也站起,合什道:“王大人先请。”
王元冰看了一眼和尚,又看了一眼玉京,忽然笑道:“却之不恭,容元冰先行一步。”
他真的一振袍服,紧随李将军身后,出了舱室。
和尚走到玉京身边,轻声说:“阿京,咱们也去看看。”
谁知,玉京恭恭敬敬弯腰,向他行了个礼:“圣僧先请,小人随从在后。”
和尚蹙眉,眼底浮起迷惘的神色:“阿京,你做什么?这里也没有别人,不需再扮戏文。”
玉京笑容谦卑:“圣僧原是大德高僧,小人何等身份,哪里配和大师一块走?”
“大师心口如一,又哪里懂什么扮戏文?原是小人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尊卑贵贱,不会看人眉眼……”
这一连串出来,和尚听得怔住,沉默了一瞬,才呐呐道:“你……你生气啦?”
和尚这才记起两个人无意中相握的手,自己感受异样,立即如同被蛇咬了,将玉京的手甩开……
不是扮戏文……
阿京真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