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客放声大笑,爽朗的笑声惊起一只夜宿的飞鸟。
白色的翅膀,扑簌簌飞向雾蒙蒙的海天之间。
下一刻,李将军陡然收住大笑声。
他笑吟吟看着和尚,眼底一片晦暗:“若是我告诉圣僧,阿京其实就是……”
玉京陡然开口:“我的秘密我自己说。”
他听见李将军所说“寤寐求之”,已知今天没办法再糊弄和尚。
这一句上面的诗文,早将他的身份说得清清楚楚: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和尚此刻有多么不相信,得知真相时,只怕就有多么愤怒。
他宁愿自己坦白。
可能和尚的怒气,还没那么大。
他轻轻张口。
和尚的目光茫然落在肉嘟嘟的唇珠上,等待着。
李将军悠然做一个请的姿势,退开一步,让他俩说话。
玉京鼓起全部的勇气,缓缓道:“大师,其实我就是……”。
一句话没说完,一声霹雳般的巨响炸彻。
三个人愕然抬头。
夜空被光亮的花火冲破。五色缤纷的流光,在天与海间绽放绚丽花朵。
玉京仰头去看,笑道:“好美!南越国只有除夕守岁,除旧迎新的时候,才会大放花火。东楚确实豪强富裕,这才暮春,烟花已同春花争艳!”
他一时忘记要说的话。
和尚看着他,秀整的长眉皱在一起,却并没有说话。
“东楚也是一样,新年和上元节,才会由宫中主持燃放银花火树。如今咱们身在三不管地界,还没到东楚,何况大海茫茫,何来花火?”
李将军立即警醒,再没心思逗弄玉京。
“圣僧,容客先行告退,安排宝船各处加强警戒,以防生变。”
和尚稽首合什:“将军自便。”
李将军匆匆下了甲板。
玉京在看美丽流光。
和尚缓缓走到玉京身侧,和他一起仰头,看向夜空。
此时,又有一朵烟花冲天而起,这一次却是光亮的白色。
强光照耀下,和尚的侧颜犹如神佛。
玉京侧头看他,星辉般的眼中,都是圣僧的仙姿玉色。
玉京心中情动,也知再不能骗他。
若是由李将军向和尚说出,只怕他们间的裂痕,永生也无法修补。
如果自己坦坦白白告诉和尚心意,也许……
说不定……
玉京全无把握。
和尚对亲手救下的少年,还十分抗拒亲近,如果知道,玉京就是强抢他的公主……
这一切,都是被他设计……
玉京缓缓闭目,一滴泪落下。
和尚忽然轻声道:“贫僧早就说过,每个人都有不欲人知的秘密,阿京不必理会李客,也不用告诉贫僧。”
他的声音有些歉疚。
方才有一瞬,他竟然真想听阿京亲口说出秘密。
看阿京落泪,心蓦然惊痛,愧悔不已,先开口向阿京致歉。
玉京听到和尚的话,心头悸动,强忍住更多泪珠滑落。
他仰头看向无幻,轻声道:“阿京想要告诉无幻,我……我就是……”
他的话音未落,一声惊天巨响,猛然在耳畔炸响。
宝船剧烈晃动。
“阿京小心!”和尚扑过来,用身体掩住玉京。
船侧朱红的栏杆垮塌下一截,连高高的桅杆都断了一根,群鸟惊飞。
鸟羽铺天盖地,到处散落。
甲板上人群四散惊呼:
“遇到海盗了!”
“完了,他们有炮。”
“海神娘娘保佑啊!”
许多长戈铁戟,交叉在一起。
李将军指挥,兵士们搬来一门东楚火炮。
可海上雾气蒙蒙,李将军拿了西洋望远筒,也没看清敌船踪迹。
又是一声“轰隆”巨响。
这一次,炸裂的弹片,正落在宝船中央。
有士兵被炸出去,血肉横飞。
船剧烈震动,甲板炸出一个大洞。
船底木板坚实,目前还没有破裂,水没有渗透。
李将军发现敌船,大手一挥,在弓弦上,架一支正猛烈燃烧的火箭。
一箭射入浓雾中,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这一箭竟然直射在对方战船,画着黑色骷髅的海盗旗上。
弓弩兵、火器兵,紧跟李将军,万箭齐发,火器齐鸣。
连唯一的火炮,也开出第一炮。
海盗旗燃烧光亮,炮弹落在敌船一侧。
更多燃烧的箭头,射中海盗快船。
王大人嘶声力竭喊:“来人,护卫圣僧!”
“圣僧……圣僧他落水啦。”有兵士颤声道。
第一发敌船炮弹擦过船侧,和尚将玉京扑在身下,牢牢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