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位于殿前正中位置的偌大寝宫内隐约亮着几盏宫灯,一张沉香木雕花大床上,层层的浅色纱幔如同缥缈的云雾般轻微摆动着,偶尔掀起一角,拂在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上,指尖无力地搭着床沿,才晃眼的功夫,就被人塞回了团丝锦被中。灯火“滋滋”地跳跃着,朦胧的光感将榻上之人的面容勾勒地分明若现,然而仔细一看却又尽数隐没在了纱幔之中。
青彤和其他两名侍人安静地立在不远处,困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自殿下不顾他父亲的劝阻把那个小公子从后院捞出来之后,他和一众侍人就忙得没停歇过。
先是亲自点了十来个年轻侍人轮流守夜,殿外放几个,殿内放几个。
青彤很不幸,不但被选中,还被安排在殿内守夜。他虽然只是个小小侍人,但毕竟是大总管的儿子,哪里做过多少粗活累活,守夜这种苦差事放在平日里是万万轮不到他来做的。而且今晚所谓的守夜,根本就不是往常添点灯油那么简单。
大晚上的,他和五六个侍人闷在柴房里摸黑劈柴,劈完柴紧接着就烧了两大木桶的热水,还没多喘上一口气,马上就送到了寝殿。
谁知道这还只是个开始,小公子高烧不退,殿下连夜派人从太医院请来了若干个老太医,这样不合规矩的行为自然又受到了他父亲的好一通劝阻,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他们又被指派到膳房烧火煎药,煮好了汤药后,殿下倒是没有假手他人,从他手上接过了药碗。
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人坐在床榻边上舀着汤匙耐心喂药的模样,看上去不知怎么的竟然有几分寻常人家的妻主照顾夫郎的感觉,更遑论那女人还有一副上好的皮囊。
几个侍人到底是少年怀春的年纪,记性也差,瞬间将女人往日暴虐的样子忘到了脑后,一张张小脸泛着红,只恨不得那床上的人是自己。
青彤很不屑地扁了扁嘴,之前在大狱里的时候,他就将小公子的容貌和那腿间的器物打量清楚了,再长大几岁绝对是个勾人的尤物,殿下有这番耐心不过是因为没玩够,不想让他病死罢
了。
忙碌的前半夜以一缸碎冰作为收尾,小公子的温度渐渐退了下去。寝殿内弥漫着冰块发散出来的丝丝凉意,在这样炎热的夏夜里是很舒服的。周遭一下子显得格外的安静,似乎连花园里的知了也歇了嘴,青彤疲累极了,如小鸡啄米般地低垂着头,竟在不知不觉中倚着宫灯睡了过去。
天色蒙蒙亮,枕边的人依旧沉睡着,只是温度不再烫人了,呼吸也不像之前那样轻的几乎没有了声息。
苍白的眉眼如同被细心照料的花骨朵般恢复了之前的殊丽颜色,显得十分生动漂亮。
江盛娆将他的被角掖了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刚抬眼就看到一个蓝衣少年靠着宫灯睡得正香,几缕碎发浸在快要燃尽的灯油里,她要是不提醒一下,好好的男孩子约莫等会儿要烧成一个秃子。
青彤正梦到自己在冰窖里凿冰,明明是个冰窖却热的慌,冰还越凿越少,正哭丧着脸想着该如何交差的时候,冰窖突然一阵地动山摇。
他乍然惊醒过来,视线中出现一张艳丽的脸,离他只有几寸的距离。
“殿··殿下。”青彤连忙跪伏在地上,大有一副恨不得要把脸埋在地里的架势。
江盛娆不由地摸了摸脸,她这张脸有那么可怕吗?倒是他,走近一看,脸上好像有颗痦子,又大又黑的那种。原主那么注重美色的人是怎么会让他在跟前伺候的?
“你把头抬起来看看。”江盛娆玩心大起,故作调戏的腔调。
青彤磨蹭了会儿,才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莫非他昨晚忘记贴痦子出门了,还是干活的时候蹭掉了?
“叫什么名字?”江盛娆看着他右脸颊上那颗显眼的痦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严肃起来。
“青彤。”
“本宫问你全名。”
“李青彤。”
江盛娆点了点,脸色平静的又好似什么事都没有一般,只淡淡地吩咐道:“本宫到花园去透透气,你在这儿好好照顾着。”
蓝衣少年点头如捣蒜,脸又重新埋地低低的。
天了噜,敢情她这皇女府是女主的半个后宫啊,三个男主都在这,脸上贴着假痦子的李青彤?嗯?谁叫他的人设和顾照元那么像啊,都是清高正直型的,她就
跳着看了···现在好了,女主到底什么时候出现?
一小碟色泽鲜亮的糖渍梅子静静地放在青玉案几上,江盛娆拈了一颗丢到嘴里,酸甜的味道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将口中苦涩的中药味驱逐的一干二净。
“这药你喝不喝?不喝也行,我继续这样喂?”江盛娆把青瓷小碗递过去,碗里晃荡着大半碗的汤药,黑褐色的,瞧着就很苦。太医说这段时间每天都要喝上一碗,才会好的彻底,但是今天端来的汤药估计是刚煎好,有些烫嘴,江盛娆就命人拿了把蒲扇扇了小半天,晾到温热了,又准备了一盘梅子,这才端着汤药走到床边。
谁知道人根本不买她的账?烧退了,能动了,有点力气了,就不像前几天那样乖乖地躺着由着她喂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