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殿内逐渐亮起宫灯,光影在暗处摇曳婀娜,偶尔于一片静谧中发出滋滋的响声。
侍人们如同游鱼般谨小而有序地做着入夜前的准备,水红色的纱幔是刚换上的,略显俗艳,香斗里也添满了香料,空气中浓烈的月鳞香让李青彤不由地皱起了鼻子,他瞥了眼那张足以容纳五六人宽的雕花大床,被褥也换了,被面上的图案倒是依旧,满目的捻金银丝大牡丹,昭显着这位主子十多年如一日的品味。
华丽轻浮,俗不可耐。
李青彤从小就对这位主子存在着极大的成见,却又总是习惯性地冷眼关注着她的一切。他爹爹李相于年轻时就守了寡,家中婶娘刻薄,容不下他们孤儿寡夫,所幸凤后还顾念着昔日旧情,派人把他们接到了自己嫡幼女的府上。他初见她时,也才刚满九岁,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一件母亲在世时给他买的云纹锦衣,满怀忐忑又感恩的心绪,而见到她时,也正如爹爹给他讲的,殿下比他大一岁,生得明艳俏丽,性子异常的活泼,略有些女孩儿的刁蛮,要他懂得容让和劝诫。
因为往后这便是他的主子了。
而李青彤也至今记得,当他跪下行礼时,女子脸上完全不加掩饰的嫌恶,以及那句对他随口的嘲讽。
她说“丑陋至极。”
如她所意,李青彤从那时起便养成了低头的习惯,尽量不在她眼下露脸,也很少近身伺候,而这位从小在金玉堆里长成的殿下,性子也一日比一日的乖张暴戾,她看待男子越发地严苛,搜罗到府里来的少年大多姿容出众,身段灼约,是李青彤把自己脸上的假痦子摘掉也比不上的。
他只能算的上清俊,还有些古板的书卷气。
但是在这个府里,再美丽的少年都只不过是折下枝头后等着凋谢的花朵,也许享得了一时的荣宠富贵,却避不开凄惨潦草的收场。
这几年下来,向来如此,直至前几日遇刺。
她一直安生地躺在床上,一反常态的,既没有随意迁怒,打杀侍人,也没有传召那些粉头白脸的侍郎到榻上厮混。
有时,雨后阳光微露,她还会命人摆
张榻子,靠在窗边看些逗趣解闷的闲书。
恬静。当融融的日光洒在女子鸦黑色的长发上,目光触及她熟睡的脸,以及被风翻乱了的书页,李青彤会莫名地想起这个词。
然而,看今夜殿内的布置,原来确实只是一时的假象罢了。
他爹爹今儿刚进宫复命,这位主子便忍不住要原形毕露了。
不出意外的,李青彤眼波一扫,似乎还瞧见了张苓,他正躬身亲自整理纱幔,又一刻不停地指派着侍人往桌上摆放瓜果糕点。
李青彤鄙夷地勾了勾唇,见床榻上没人,便也不作停顿,径直朝浴房走了进去。
谁知刚一进去,李青彤便迎面与人撞上了,手上的杯盏险些滑落在地。
他微一抬头,便马上俯身下跪:“下奴不是有意冲撞,请殿下赎罪。”
江盛娆正裹着宽大的浴袍,白皙的脸颊被蒸腾的雾气熏地微微泛着红晕,中间细腰束起,丝缎般的长发也是湿漉漉的,发梢微卷还往下滴着水,那双惯常暴戾阴狠的桃花眸一如浴池的温水般,清淡而柔和,甚至包含着少许的无奈。
她接过少年手里的杯盏,里面盛着的是刚刚热好的羊乳。
这是原主江盛娆的习惯,她泡澡用花瓣,泡完喝羊乳,也是个精致皇女了,但是,有必要叫十几个侍人排成一圈,侍(围)候(观)自己洗澡吗?!!
“起来吧,以后不要随意进出本宫的浴房。”说着,江盛娆闭着气一口喝掉了微腥的羊乳。
吨吨吨吨吨吨吨吨···
“是,下奴知晓了。”特意沐浴更衣,又喝下了滋补的羊奶,是要为今夜的放纵贪|欢作足准备吗?李青彤恭顺地退到她身侧,眼里带着些许嘲意。
“殿下~”才刚走出浴房,张苓便满脸谄媚地迎了过来,“哟,这是怎的,头发还滴着水,哪个不长眼的侍人竟是这般侍奉的?”他瞥眼打量了一眼江盛娆身后的侍人,见是李相于那个长痦子的丑儿子,便也放下心来,马上殷勤地拿来棉巾,要替女子擦拭水渍。
江盛娆微微侧身躲了躲,从他手上拿过了棉巾,皱眉道:““往后本宫沐浴不需要人侍候。”
“啊呀~”张苓一拍巴掌,“竟是老奴一时被猪油糊了心了,往后这
种事儿确实是要可心的人儿来做才得趣!今日殿下身愈,老奴也琢磨着为殿下准备了些玩意儿,总保能寻些乐子~”
江盛娆见张苓这老家伙笑得猥琐,一准儿没什么好事,按原主的记忆来说,她的眼前大概率将出现一群矫揉造作,搔首弄姿的男人。
殿内众多的侍人也已纷纷退于门外,今晚果然不同寻常。
江盛娆抬眼环顾四周,艳红的纱幔,朦胧跳跃的烛火,宽敞的雕花大床,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甜腻香气,这个场景,这个氛围···
怕了,怕了。
那男人呢?江盛娆抱着“让我康康”的吃瓜态度,等着张苓准备的乐子。
哦,出现了。不是一群,而是一个。
张苓什么时候竟然放弃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