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清晨,隔着稀薄的雾气,乡野间已能看到好些在田里起伏耕种的身影,山中长得极为茂密的荒草上覆着厚厚的一层寒霜,被人浑不在意地踩踏而过。
天气虽冷,周春儿的脸上却挂了汗。她肩上背着一把兽骨制成的弓箭,随着脚下急促的步子不住地嗡嗡作响,手上提了两只野雉,艳丽的尾羽被一路拖曳着,已被竹箭射穿的脖颈用草绳串在了一起,偶尔淌出些血来,但很快便凝住了。
将近半年都未在乡里露面,也没了任何音信儿,这乍然又见着了人,可是叫路上撞见的一众农妇乡夫们都瞪眼咋舌了起来。
“哟~周家他三丫头,你这是从哪个妖精窟里钻出来了啊?前阵儿我还安慰你爹呢,说你总也不至于会因为青山那贱蹄子去投河的呀。”张平贵凑上前道,眼神滴溜溜地在她身上打着转儿,待看到她手上提着的野货时,眼里倏地一亮。
还真没想到,周家老三从前总不肯跟着家里头的鳏夫爹种地,在山里倒还练出了些本事来,这两只野雉少说也能换五六贯铜子儿了吧,若以后成了猎户···这么想着,张平贵都有些后悔当初没把自个儿二弟张罗给她了。
周春儿却像是没瞧见他似的,只顾着往前赶,脚上那双有些破烂的草鞋都被地里的露水打湿透了。
“哎,哎,哎,你是没瞧见我还是怎的?猎到点野货了不得了?够你一家十来张嘴吃的吗?!”张平贵有些恼了,故意伸手去拦她。
周春儿拧起了眉,一把拨开他的手,只说道:“我有急事。”
“呦~能有什么急事?是赶着去见青山那贱蹄子吧?你呀,就跟你爹说的一样,实心眼子!原没出事儿的时候,瞧着倒也确是个标致的儿郎,可谁成想,骨子里竟是个这般放|荡的!现在在乡里的名声都别提有多臭了,你还··”张平贵紧跟在后头絮叨道,一脸嗤之以鼻的模样儿。
“别说了··张家大哥。”周春儿额头青筋微微凸起,长满老茧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张平贵不由地干笑了几声,有些怵到了。
“这不是··这不是周春儿吗?!!”
“
三丫头?!你这大半年都跑哪去了?你爹可为你担了不少心!”
“哎呦,春儿这是出息了,瞧瞧那手里提的野货··要不要来你陈伯家喝口茶水啊~”
离家越近,就越是遇到了更多沾亲带故的婶子叔伯,包括正在田垄里做活的李家婶娘和她家的三个姊妹。
周春儿和李家从小便是隔着一堵墙的邻居,两家的境况是差不多,甚至周家比李家还要再寒碜一些。是以,周春儿和李青山幼时也算是青梅竹马,但再大些时,李家就骂她母□□想吃公鹅肉,还扬言说要把李青山嫁给富庶人家做夫郎,就不许两人往来了。这一晃五六年,周春儿暗下决心成日在山林里学本事,再能瞧见他时,就出了那档子事儿。
“婶子··我是来提亲的。”周春儿走到李家那番田垄里,有些忐忑道。还未等当家的李富秋张嘴,周春儿的鳏夫爹徐大梁就急匆匆地赶来了,他大声哭叫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眼瞎的混账呜呜呜~李家那破鞋都没人要了,你还上赶着捡?!提什么亲!提什么亲!白送到我家来,我都不会让他进门儿!”
边说还边下狠劲儿地掐周春儿的胳膊,徐大梁呜呜咽咽地哭着,想拉扯周春儿回家,而周春儿却木着一张脸,在原地站地跟根木桩似的,动也不动。
“嗤,徐叔伯,怎么说你也算是看着咱们老李家的几个娃子长大的,说话也忒难听了吧!你家周春儿喜欢青山,又没得人逼她,再说了,就算青山失了身子,也用不着往你家的稻草窝里挤,有小姐愿意出银钱要他呢,别瞎操心!”李家姊妹们一时都觉得很丢面子,李青水连忙站出来,往地里吐了口唾沫,趾高气昂道。
“什么?哪个小姐?婶子!青水姐··让我见一见青山吧!”周春儿终于动了动,脸色也显得很焦灼。
“你二牛伯大早儿就带着青山去曹阿爹家了。”李家婶娘忍不住说道。
“娘!你怎的··”李青水拉了拉她娘的衣摆,不大情愿地叫了一声。宁可叫青山当老儿郎嫁不出去,她也不想让一个穷鬼当弟媳···
周春儿把猎来的那两只雉鸡往徐大梁手里一塞,掉头就往东坡奔去,“混账!给我回来呀!
呜呜呜就该把你的腿给打折了才好··”身后骂骂咧咧的喊叫越来越轻,直至完全听不见了,周春儿才喘着气,稍稍放慢了步子。
今儿难得出了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山顶上,灿金色的阳光照拂在院落里,一扫连日来堆积的寒意。
昨夜睡觉的时候盖上了新的褥子,被窝里暖和极了,江盛娆又是个爱睡懒觉的人,不免起床有些迟了。昨儿回来挺晚的,曹鳏夫起身替他们开了栅栏门,老眼惺忪的,看到买来的那一堆大大小小的物什还有那一辆多出来的马车,脸上倒也没露出多少喜色。不过,当江盛娆披起衣裳,懒懒散散地走出屋子的时候,曹鳏夫正在庭院里晾晒他们昨日买来的腊肉,那匹浅棕色的马儿前头也添了些干草。
她肚子饿了,转身进了灶房,却正巧迎面撞见了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