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姜环的背,深深叹息。又转而将自己的额抵在她的肩上,姜环肩头一重,她能感觉到赢试的身躯在轻轻颤抖。
“阿环,你想家吗。”
他哽咽着声音,微躬的身躯。姜环轻抚他的后脑,她道:“想回家就回去吧。”
总不能一辈子受困王都,总不能一辈子南征北战。
大典上烟云入天,空中金光万丈。他们相拥,仿佛没有隔着这几千年的距离。
脚下万民跪拜,他们是大夏的天地祭司。
微风拂动衣摆,她俯视着这天地间的众生。那一刻姜环从这古老的仪式中清醒。
她不是这里的人,她来自千年后,她早已知晓这众生的结局。
千年后,沦为脚下黄土。人生几十年,不过史书上寥寥几笔。
赢试,你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回去后,我能在千年后找到有关你的笔墨吗?
“赢试,大夏……”
很快就要亡了,到时你呢?是战死沙场还是?
台上,炉里的兽骨裂裂作响,子辛的长袍拖地。他俯视着炉子,只见上面出现道道裂痕。原本金光万丈的天空顿时万里无云。
宫外的百姓纷纷高呼,“天神显灵。”
“天神显灵,佑我大夏。”
“天神显灵,佑我大夏。”
姜环看着那万民跪拜的场景,他们跪地祈福,求天神垂怜。
“愿得神垂怜,降甘霖润万物。”
一声声高呼震彻王宫,祭天台上兽骨啪啦作响。
子辛的眉头缓缓皱起,他抬起头望向上苍。
神啊……这便是你的庇护吗?
姜环不愿再看他们祈祷,转身对着赢试道:“走吧。”
“你不祈祷吗?”
姜环淡淡道:“祈祷过了。”
“祈祷了什么?”
“祈祷,祝我们早点回家。”说完,她侧过头朝赢试莞尔一笑。
“阿环,你知道吗?”他别有深意的看她,幽幽开口:“大夏天地祭司夫妻一体,生死与共。”
夫妻一体,生死与共。
看着她茫然到惊讶的表情,赢试不逗她了。解释道:“天地祭司,前身是风水双神,二神结为夫妻,从此风水一体,逢凶化吉,生死与共。”
那是大夏供奉的众神之中最出名的两位。
“我也知道,大夏天地祭司祭服是风水双神的婚服。”她神色不变,心里却在噗噗跳。赢试突然和她说这些,她怎么可能不懂。
只是作不出抉择。
风水双神的故事,她听过一些。那两位至亲至疏的夫妻,到死也没能白头,但风水从此再未分开过。
天地钟鸣间,游天祭司跳着祭天舞,铃声再度摇曳。他们在人群后相视,风穿过二人,赢试弓腰为她提起裙摆。
在万众的注目下,天地祭司一前一后离开。
祭天阁中,赢试趴在窗前看着那依旧在举行的大典。
他脸上的凤翅有些花了,姜环披着袍子睡在长椅上。恍惚间,他觉得姜环抽搐了一下。
一道含糊的声音响起。赢试轻轻伏在椅前,听她含糊道。
“忘了?什么忘了?”赢试反问着她。
姜环没醒,呼吸渐渐平缓。赢试没再问,反而是盯着她的唇,眸中倒映她的睡颜。
终于,他似猫儿般挪动身子,手臂撑着椅背。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姜环的脸颊上。
睡着的人没动。
赢试又试着去吻她的额头,他小心翼翼的,生怕惊醒姜环。
深吻之后,他又垂下头眷恋的看着姜环的脸庞。
“阿环,这些天……我一直在后悔,后悔没能早些认识你。”
那天,他自顾自说了很多话,把憋在心里埋藏多年的话,好的,坏的,高兴的,难过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最后,他说:“你总是懂我,你就像会读心术一样。看得出我的窘迫不安,看得出我患得患失。为什么呢?”
“因为,你也和我一样吗?”
他自言自语时,姜环已经醒了。
因为,你也和我一眼吗?
因为,他们就是一样的。赢试自幼怯懦,眷恋父母。可是父母将精力与爱更多给予两位兄长,等到大哥独立后,父亲却去世了。年幼的他只有母亲了,他更加想要守在母亲身边,却被大哥与母亲送离家乡。
本不该离开的他,被母亲代替二哥送了出来。
他反驳过,拒绝过。可是母亲哄着他,告诉赢试要去王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赢试倔强道:“可是我只想和母亲待在一起。”
母亲愣了愣,眼眶罕见的湿润了。她憋住眼泪继续哄着他:“等到试儿长大,就可以和母亲待在一起了。”
年幼的赢试哭着反驳:“母亲为什么不让二哥入都,难道不应该是二哥吗?”
“你二哥他体弱多病,王都从军艰险……”
话未说完,便被赢试打断,他哭着问:“可是你一直都在陪二哥,你为什么不陪陪我。”
明明是一母同胞,你为什么不多看看我?我也想要躺在母亲的臂弯里,我也想被父亲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