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浪》by 三月廿八
癸卯年冬月首发于晋江
未月季夏,佳木葱茏。
一架驷马安车由远及近,车后两侧各跟着一名单手按剑,目光敏锐的侍从。四匹通体黝黑的高头骏马,鬃毛整齐,皮毛油亮,整个车舆及轮毂都覆以黑漆,下部又描有金色玉人花纹。
安车很快来到宿陵邑城门口,把守的士兵们一见那车上的花纹,无不面露惶恐之色,纷纷退到两侧。
站在左侧的侍从流光,见状咧嘴笑出声来,“没想到宿陵邑的人还挺有眼色,哎扶桑,你说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少主公要来?”
扶桑没好气道:“你难道看不出他们是见了玉人花纹才退的吗?”
“是吗?”流光挠挠头,茫然不解,“你怎么知道?”
“我们是第一次来,哪里有人会认得?但车上的花纹便不同了,那是先皇御赐给先君侯,是武成侯专用的纹样,我们先君侯辅佐先皇,常在长安城内行走,这宿陵邑的士兵,又都是长安城调遣而来的,自然识得。”
“哦——”流光恍然,抬手拍了拍扶桑的肩膀,“还得是你啊。”
扶桑翻了个白眼,又想到什么似的快行两步至马车窗前,低声问道:“少主公,我们...可是要在言心居住下?”
车内正襟危坐的男子,闻声缓缓睁眼,冷声问道:“有何不妥?”
“少夫人在那。”
听到“少夫人”三个字,男子眉心一跳。
是啊,她还在宿陵邑。
五年前,他刚过弱冠之年,适逢乱世,本该随父出征大杀四方,可王父①病危,他代阿父守在病榻前,王父临终前才提起,曾与庐陵乐氏许下婚约之事。
王父坦言,当初与大夫乐衢颇为投机,结下忘年之交,婚约乃是酒后戏言,本作不得数。可乱世之中,诸多势力角逐,又有庶民揭竿而起,那庐陵处在争斗中心,怕乐氏无力自保,若是能与其结秦晋之好,兴许能保下乐氏一族。
他本不情愿,可王父奄奄一息之时,仍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肯闭眼,无奈之下只好应允,王父又逼他许诺,五年之内不得休妻不可和离,直到听到他指天起誓,这才撒手人寰。
儒家重孝,为全遗愿,前脚将王父下葬,后脚便扯下素缟挂上红幡,将那乐氏之女迎娶进门。他强抑心中荒唐与她拜了堂全了礼数,在入洞房之前,便带兵离开,去寻阿父。
这一走,便是四年多,他与她,从未相见。
“少主公?”扶桑又轻唤一声。
男子回过神来,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多久了?”
扶桑沉吟片刻,“距离五年之期,还有三月余。”
“三个月啊。”男子怅然,“皇上欲为我起大第于北阙②,三个月,也该差不多了。”
“是。”扶桑默默退回原来位置。
流光却没听懂,用肩膀撞了撞身边人,“喂,少主公是什么意思啊?去还是不去?”
“跟了少主公这么多年,他心里想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流光嗤之以鼻,“你知道,你知道还去问什么呀?”
扶桑无奈叹了口气,“你长点脑子好不好?就算是知道,也要少主公点过头不是?”
“所以呢?”
“去啊,一来处理少夫人的事,当初既然是为了尽孝才娶的亲,以咱们少主公不近女色的性子,五年之期一到,肯定就是和离了呗;二来要等长安城内大第建好,届时少主公就会搬到长安城去住了,上朝议事也方便些。”
流光目瞪口呆,拱手道:“少主公就说了一句三个月,你就能理解出来这么多?佩服,佩服。”
不消多时,便来到一处宅子前,男子下了车,仰首盯着门上槛出神,那里空空如也,只是隐隐有个方形印记。
扶桑忙唤来洒扫仆人,指着门上问道:“这里不是该有块牌匾?建宅时,少主公亲提的字送来的?”
仆人惶恐伏低,抖如筛糠道:“回少主公的话,是,是少夫人让摘掉了,说,说不好看。”
闻言,扶桑和流光惊愕对视一眼。
少主公平日里喜欢习字,也花了颇多心思在字上面,一手章草是笔走龙蛇、舞鹤游天,很多书法大家都曾夸赞他的字,如今少夫人却说...不好看?
果然,男子脸色阴沉下来,一言不发,负手进了门。
一进院子,映入眼帘的是大片金灿灿的金灯花,将一株高大的悬铃木围在中间,犹如方枘圆凿,怎么看怎么别扭。
男子的眉头越皱越紧,指着那片金灯花,半天说不出话来。
流光在另一侧比划着,嘀咕道:“当初建这园子的时候,这里种的好像是茶花?”
就在此时,一名妙龄女子领着侍女从游廊边过来,脸上难掩欣喜之色。
男子不等女子走近,指着花质问道:“这里怎么会种这个?”
“啊?”女子显然一楞。
“少主公。”扶桑忙附耳道,“这不是少夫人,这是您的表妹,王家大房嫡女,王楚容。”
迅速说完这些话,又退回到自己位置,垂手而立。
流光眼见着男子的脸色由青转红,由红又转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