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虽已暮,可正午的暑热,还是将人的汗直直逼了出来。
乐知许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她正提着裙裾,赤脚站在盛满了男子衣物的大木盆中,双脚交替踩着,嘴里还不停念叨。
“看在这么多年,花的都是你的钱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洗几件衣裳,姑奶奶我长这么大,还没帮人洗过衣裳呢。”
说完,低头看了看浸泡在水里的脚,“瞧瞧,脚都泡皱了,今天过后,你我可真的是两不相欠了。”
又胡乱踩了好一阵,她跨出水盆,将水中的衣物,一件件甩在晾绳上。
衣物未经过拧干,一经展开水便哗啦啦流下,她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身,裙角都湿了。
“真是...”她俯身再拎起一件,双手扯住衣领,奋力一甩。
水雾直击面门,她下意识眯起眼,可下一秒,却听到什么东西撞在一旁假山石上,破碎的声音。
“什么东西啊?”她将衣裳丢回盆中,上前几步,蹲下来查看。
原来是一枚汉白玉珏,下面缀以绛紫色流苏,可惜现在已经碎成两半了。
“啧。”她把玉珏碎片拿在手里翻看,“可惜了。”
*
未央宫宣室殿前,皇帝身旁的常侍苏善,正揣着手候在阶下。
瞧见时彧踱着四方步过来,苏善忙向前迎了几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抬眼笑道:“大司马从宿陵邑过来,着实是辛苦,陛下体恤您,命奴婢日夜催着工匠,赶建您的宅子呢。”
“辛苦。”
苏善一怔。
都说这位新上任的大司马狂傲不羁、言辞锋利,怼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就连三朝元老嵇羊,都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这头一个照面下来,好像并不像传言中那样能言善辩,反倒惜字如金?
只稍稍顿了一下,苏善忙侧身让路,“大司马还是快进去吧,陛下还等着呢。”
时彧撩袍入殿之时,皇帝的手,正探入怀中美人的衣襟内,美人媚眼如丝,气氛暧昧至极,让人不忍直视。
苏善面露难色,是弄出点动静提醒皇上,还是领着人不动声色退出去?
得,还是提醒吧,这要是退出去,不定要候到什么时候呢。
打定了主意,刚一抬头,却发现时彧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陛下。”
皇帝一惊,触了电似的把手抽回来,一旁的美人惊慌失措地掩了掩衣裳。
“咳咳,时卿,你来啦?”皇帝暗暗朝美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时彧无视仓皇而逃的美人,正色道:“昨日陛下未上朝,说是龙体抱恙,如今看来,该是无碍了。”
皇帝干笑两声,“好多了,好多了。苏善,赐座,上茶。”
“是。”
皇帝比他长不了几岁,嗜酒纵欲,瘦得快脱了相,眼眶深凹,在宫灯映照下,形成两个漆黑影团,颧骨又高高凸起,远远望去有些骇人。
很快有宫人端来矮案,时彧在蒲团上跽坐下来。
“时卿啊,”皇帝抚案开口道,“你住在宿陵邑,来回也不方便,不如就先在宫里住下。”
“这恐怕不合规矩。”
“其他人是不行,时卿你的话,没人会说什么。”皇帝手指摁着太阳穴,苦恼道,“你不知道,铺天盖地的奏章,已经把朕的书房堆满了,朕看着头就疼。”
时彧面无表情,“陛下想让臣代您批奏章?”
皇帝舔了舔嘴唇,“令先尊就曾奉先皇遗命辅佐朝政,如今时卿也算是子承父业,名正言顺嘛。”
“不可。”
虽然早就有准备会被拒绝,皇帝还是不死心,探身问道:“为何?”
“陛下也说了,臣只是辅佐。”时彧理了理袖子,抬眼望向皇帝,“两年前臣便谏言,需寻得名儒老臣为陛下日日讲经,使陛下明天子之责,知民心所向。嵇老受国丈举荐,出任经筵讲官,可自他讲经以来,陛下怠政更胜从前,可见他不堪重任。”
“这...”皇帝语塞。
之前不喜欢读的书,登基做了皇帝之后,就更加不会去读了,选嵇老做经筵讲官,还不是因为他年纪大,糊涂好糊弄。若是被换成时彧的人,指不定要遭什么罪呢。
想到这,皇帝试图为嵇老开脱,“嵇老毕竟年岁大了...”
时彧点头,“难得陛下也认同臣的看法。”
“不是...”
“嵇老一生为国鞠躬尽瘁,还请陛下在他告老还乡时,给足其体面。”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多挣扎也是于事无补,皇帝无奈叹气,点点头道:“就按时卿说的办。”
时彧又道:“那新的经筵讲官,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皇帝托腮想了半晌,忽然灵光一现,道:“对了,国丈今日给朕举荐了一个人,名叫吴言,年纪与朕相仿,胸怀文墨虚怀若谷,是个难得的人才。”
“臣从未听说过。”
“我朝疆土广袤无垠,人才济济,被埋没也是有的。”
时彧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那国丈久居长安城,是如何知晓此人的?难不成是上门自荐?”
“这...”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