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闻言,神色有些微惊讶,不过也是一闪而过,很快恢复如常,依言走去开了梳妆台前一层抽屉,从里头取出个匣子,再从里头将一个书信样的的东西取了出来,回来捧给王熙凤。
王熙凤却不接,示意她递给了贾母。
贾母不解,低头看了,吃了一惊,再细看一遍,这才抬头,看着王熙凤时,脸上再不见方才肃容,只余惊讶叹息。
“昨儿老祖宗走后,我睡不着,左思右想,心里也很是不安。
一方面,我想着老太太这些年疼我,我虽然竭尽心力,却始终子嗣不能,想来很是愧疚。”
王熙凤这边早酝酿好了情绪,眼见时机成熟,于是开始了她的表演,
“宝姑娘虽然出身商贾,却也极其聪慧机敏,难得她又有心,何不就请她协助姑妈,帮着大嫂子和三妹妹一道管家?
至于我这样东西,本是同林姑娘闲谈时偶然想法,我和林妹妹商议多日,虽然不算完善,想来也终有裨益。
老太太且瞧瞧吧,若是得用,也算我给府里出一份力了,就别急着我昨儿的失礼了吧。”
“你这孩子,太医都说了,你该静心养着,怎么倒费神想这些,可见不是个听话的。
也怪道玉儿总爱来找你,我问起,她竟也不说实话,我还当你们亲厚,连我这个外祖母也当做外人了,谁知竟是为了这个,可是我错怪你们了。”
贾母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了。
“老祖宗心疼我,我怎能不知。
这些东西,老祖宗且看看能否挑能用的吧,这也算是我给府里,再尽一份心了。”
王熙凤再加把力,继续煽情,
“往日里若有什么不是,就请老祖宗看在我也算竭尽全力的份上,体谅我年岁不大,到底不那么周全,别放在心上。
另则,这里头也有不少林妹妹的法子,若是能用,可也别忘了赏一赏林妹妹就成。”
“如此说来,若是当真得用,老祖宗倒还真该谢谢颦丫头了。”
薛宝钗也便笑道,目光落在贾母手里的小册子上,只是她站在侧后方,贾母又捏在手里,她到底看不真切,也不知道里头究竟写了什么。
“这也是巧了,恰好这一阵我闲来无事,和林姑娘闲聊下棋,提起家里诸多事项,都有些想法,便干脆写了出来,细细讨论。
只是这都是些新法子,也不知可用不可用。
本想着待我好了,再禀明了老祖宗,好试试看。现下看来,我这病一时片刻的怕是好不成了。”
王熙凤笑道,又强调了一遍林黛玉的功劳,这才续道,
“若我还待在府里,下头人总觉他们是临时管家,多有不服,宝姑娘客居不说,便是大嫂子和三妹妹是咱们自家人,因着‘暂管’二字,也多不好办,束手束脚。”
王熙凤微微一笑,说起“客居”两个字时,也只是扫了眼薛宝钗而已,笑容不变,
“如今我既要归家,他们也好放开手脚办事,我也放心了。”
“她们才多大?哪能及得上你一个零儿。”
贾母叹了口气,却也听出来,王熙凤这是铁了心要走了,
“你这些话句句为着我,为了咱们府里着想,我又岂能不知?
也罢,你定要走,便回去歇上一阵,权当是散散心便是。只是这也不许久留,顶多待上一个月,定然还是要接回来的。
你若是应了,我多多打发了人跟着你去,也要不时来个信,让人好放心。否是不应,我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不放你的。可听清楚了?”
贾母一边说着,一边佯怒,很是忍让地叹道。
“如此,便都依老祖宗吧。”
王熙凤低头,掩去眼里的愤恨,
“老祖宗不怪我就好。”
说完,她看向王子腾夫人。
后者会意,眼看着外头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适时提起太医之事。
贾母眼看关系缓和,虽不说恢复如初,可看王熙凤给自己的这个管家册子,知道她心里依旧一心为着贾府,先前的气也早散了许多,眼下只恨不得王熙凤能快速好起来,好重新回来理事,自然不会阻拦。
一边忙忙的令外头嬷嬷将薛宝钗,及一应姑娘们都带去西厢避让,自己则慈爱地握着王熙凤的手,陪她一起等着太医进来。
等到王子腾夫人带着陈太医进来时,便只看到一个富贵装扮,气度不凡的老封君,隔着纱帘,轻握着里头一个纤细手腕,正再说话,嫣然是一副祖孙和睦的温馨景象。
陈太医低头行礼,眼观鼻鼻观心,绝不多看。
“劳动太医了。”贾母也很是温和,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便有平儿将丝帕覆在王熙凤伸出的手腕上,请太医诊脉。
王熙凤感觉着这太医的动作,不禁觉得新奇。
她之前虽然自学中医,可也因着闺蜜的介绍,和那本地有名的老中医学过一阵,算是半师,当时跟他游医全国,见过他看诊无数次,却没哪一次是这样隔着个帕子诊脉的。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无一不紧要的,这样隔着帕子若真能看准,也当真称得上一句医术绝妙了吧。
“请奶奶换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