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梅珊就强撑着站起来,似乎想要证明什么,她即便崴脚了,也不要湘湘的搀扶。
“走吧。”任逍摇摇头,“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很快我们就能在衙门见到她。”
梅珊慢慢走着,终于走到了绣坊的后门。她凝望着那虚掩的门,呢喃:
“为什么呢?”
她似乎明白过来,但是已经明白得太迟了。
真正两度想要替梅珊撑腰的,根本就不是替她打抱不平的季少爷!
那温暖的手,曾经抚摸她的脸颊。她在寒冬的水中冻得半死时,那鲛人为她歌唱,歌声让她周身痛苦缓解。
可是那样治愈人心的歌声,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梅珊记得被鲛人送上了船时,鲛人送给她一串珍珠项链。
“不要再采珠了,这些珍珠够你用一阵时日了吧?”
“我不采珠,也要做别的,到了哪里都要被人踩在脚底。”梅珊苦笑。
“这每一刻珍珠,都会替我保护你。”男鲛人说。
原来那并不是珍珠,而是鲛珠。
只要戴上鲛珠,她就拥有了鲛人的修为。她无聊的时候,戴上鲛珠,脑海里就浮现出海面下的一切风景。黑漆漆的深海中,姿势闲适的鲛人少年,在深海中孤独地歌唱着。
这是真的吗?
鲛人精致的脸庞,还有魅惑的笑容,让她没有勇气继续探究深海的一切。
可是当她拿起针线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把深海的一切绣出来。别人问她那是什么花朵,她回答不了,因为那是来自深海的花朵,她叫不出名字的花朵。
她想要将自己的作品抹消,将作品丢进火炉里,可是坊主却偷偷将她的绣品转卖。
她的过往不可能被碾碎。
很快,看出绣品异样的大家族,借着购买她绣品的机会,屡屡催促她绣出更多深海的风景。
第一次被其他绣娘排挤时,她忍着不掉眼泪。可是当季三少爷那从不掩饰的好感让其他绣娘愤愤不平时,她终于哭出声。
她的哭腔似乎被那鲛人听见了。
她做梦,能梦见梦境深处的鲛人安慰她。她的神志不清,咳嗽着继续赶工,刺绣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她的周身都是豺狼虎豹,有想要一探大海密辛的大家族族长,也有频频诅咒她早死的绣娘,还有嫌她纠缠季少爷的闺中怨妇。
耳边似乎有声音:
“珊珊,你还想要逆来顺受吗?”
我不想!
“珊珊,你想要怎么样?”
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你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你做不到,我可以帮你去做,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呢?”那熟悉的声线在梦境里徘徊。梅珊蜷缩起来。
醒来后,她顶着乌青的眼圈赶去绣坊,只当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季少爷听说她病了,又送来名贵的药材。”
“唉,装出这幅柔弱的样子,勾引季少爷。要我说,嫁不进季家就嫁不进嘛,做出这幅病弱西子的样子给谁看嘛!”
“嘘,就算季老夫人不同意,做个外室还是绰绰有余啊!”
这声音就像是以施虐母女为乐的舅母发出的,很快那窃窃私语声和脑海里的声音重合。
“重要的事,你想不想呢?”
“坊主不在,今天我们去观潮吧!”那个最爱说风凉话的绣娘伸个懒腰,“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这位。你们难道不想偷偷懒吗?”
几个绣娘结伴而出,她们的跟班也按捺着激动也散开。偌大的绣坊除了看门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关上窗户,拉下帘子。
黑暗之中,她却看得越来越清楚。她似乎看到那个她恨透了的绣娘被一脚失重,被人推入深海!
心底翻涌的委屈得到了平息,她似乎看到那钱塘江下游动的美男子,她一针一线,绣出的是下个月脱销的绣品。
那个绣娘的失踪很快没有人在意了,其他绣娘回来,发现自己手上一件绣品都卖不出去,都着急了。她们开始争相模仿梅珊。
林老爷亲自收到绣品,从外地赶到绣坊,询问她:
“你绣的,是鲛人吗?”
梅珊的绮思戛然而止。
“是的,林老爷。”她故意笑的灿烂,声音娇软甜美,“林老爷,这是我梦见的。”
她不知道,她构想的男鲛人,在钱塘江里,亲手掐死了那个让她痛不欲生的绣娘。
“尽兴吗,我的珊珊。”美男子的头浮出水面,“我说了,每一颗鲛珠,都会替我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