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泾县这段时间,楚昭也可谓夙兴夜寐。寻找杀人凶手一事固然迫在眉睫,但他从京城远道而来,绝不仅仅是为了找杀人凶手。
泾县立县距今已有八十余年,要知道大宁开国至今方四十余年!因地理位置优越,泾县不但经济繁荣,且皇帝更迭乃至改朝换代对此地影响均不是很大。因而县志保存十分完整——一共是十二本。最古早的那本纸张已经发黄、发脆,楚昭翻起来十分小心。
“泾县之地,水系繁密。东北之处,森林茂密,矮山叠嶂。曾有樵于山中见血色之石,众皆以之不祥,人皆避之……”
有件事他一直很好奇,这个江南小城到底有何魅力,能让堂堂二品大员抛下京中荣华富贵、家人亲眷,告老还乡,蜗居在此。或许答案就在这些文献之中?
楚昭看着句子正若有所思之际,却听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楚昭喊了声进来。
一名灰衣帮厨端着托盘进了书房。因惧于楚昭捉摸不定的脾气,他本想放下食物便走,然而看看堆满了各色文书的长案,实在找不出空余之地,只得道:“大人,楚思姑娘见您回来得晚,怕您饿了,让厨房给您备了些点心和汤品。您看放在哪里合适?”
楚昭抬头看了眼这人,是个生面孔,想来是帮佣洒扫之类的。他一来泾县就对差吏进行了一番清洗,可县衙里外那么多人,他总不能一气儿都换了,内院厨房这些帮佣洒扫他便都没动。
帮厨手里还托盘,见楚昭迟迟没有吩咐,踟蹰间,问了一句:“大人?”
楚昭不让帮厨动手,自己将桌子整理出一小块来:“放这里吧。”
“是大人。”帮佣低着脑袋放下托盘匆匆走了。
书房里的烛火几乎燃到了天明。
次日,除了无名女尸案还没破之外,县衙内并未掀起其他波澜。楚昭便打算去各大码头和船坞去找找有没有线索,只是还没走出县衙大门便被人叫住了。
楚昭一回头,原来是赵捕头。
楚昭眉头一扬,似笑非笑道:“赵捕头?你这是查到死者的身份了?”
赵捕头脸色尴尬,讷讷道:“还、还没有。”他叫楚昭随意罢了几人的职给吓着了,生怕自己没派上用场也叫楚昭给罢了,于是便主动请缨要去查这死者身份。
楚昭是答应了,可赵捕头查了近三个月失踪人口报案记录,又散了几个兄弟到附近村镇去询问探查,就差把整个泾县翻过来了,硬是没找到一个疑似死者的姑娘!
楚昭扫了一眼赵捕头,见他眼窝深陷、面容疲惫,嘴边隐约可见小燎泡,鞋面已经花了,便道:“去书房谈吧。”离京时为了速度和掩人耳目,他只挑了几个好手便直奔泾县,后来又简单粗暴地把县衙清洗了一遍,如今还真面临着无人可用的窘境。赵捕头能力如何尚且不知,但起码做事还算用心,可堪一用。
两人扭头去了书房,赵捕头没有急着诉苦,说自己几天之内走遍三乡十八村有多不容易,反而先告罪自己搜寻不利。
楚昭也没急着怪罪赵捕头,略略沉吟一番,道:“百姓对官府多有恐惧,便是家里少了人害怕上报的也是有的。江南多重女子名节,便是真丢了怕也羞于同旁人提起。”
赵捕头面色纠结,他抬起头来看了眼楚昭。却正好对上了楚昭若有所思的眼睛,赵捕头浑身一凛,低下头,格外恭敬地说:“大人果然见多识广。只是贵人不下堂,您不知道,泾县乃至江南女儿较别地不同,尤其是这已经养成了的姑娘。”
赵捕头说了这话,停顿了一会儿,没见楚昭驳斥,这才继续向楚昭解释:泾县乃是桑蚕之乡,普通百姓家男女分工十分明确:男子种谷劳作所得不过为了温饱,女子则是养蚕缫丝,手巧的更能织布绣花,这才是一家嚼用、甚至发家致富的根本!
名节不能吃不能穿,只有钱多了烧的名门豪族才把这两个字当成御赐金牌,对市井小民来说没什么比吃饱穿暖再攒两个钱来得更重要了!赵捕头虽然不通勘验,但他也瞧过那姑娘的尸体,知道那不是富贵乡里出来的孩子。
“若是丢了一个只能洒扫做饭、帮着带孩子的人,或许真有愚昧之人因为怕、因为愚昧而不敢报官;可咱们泾县的姑娘个顶个的是家里的顶梁柱!谁家真要丢了一个姑娘那不比家里丢了个成年男子好受,所以必然是会报官的。”赵捕头说完顿了顿,“所以属下推测,既然明面上查不到这姑娘的身份,那她本来应该就是没有身份。”要么是乞丐流民,要么是大户奴仆隐户。
“原来如此,赵捕头果真经验丰富。”楚昭听了赵捕头的话,到觉得此人比自己想象中有用些。
“大人言重了。属下其实找了几个相熟的乞丐头子问过了,他们都说近几年来乞丐少了不少,这个年纪的女乞丐他们根本就没瞧见过,更别说注意到是不是失踪了。”赵捕头是泾县的地头蛇,乞丐窝里有熟人也是正常,对得到的结果也并不多失望。他早料到了!那姑娘虽然看着是穷苦出身,但头发里没虱子、指甲里头没黑泥,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乞丐!何况哪有这么大的女乞丐?都长到这个年纪了,只要不要嫁妆多的是人乐意娶她!
“你的意思是这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