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晌午,杭州城东水门。 此时,护城河两岸,俨然变成一片大工地。 从浙西逃来的流民,初步统计,仅丁壮就有三万多。 杭州府衙正在修缮此前遭战乱破坏的盐仓、常平仓、浮桥、东城坊市,还要在城东北修建几座常备军营。 帅守张苑招募流民丁壮做工,也算以工代赈。 流民营地就安置在东水门外,由府衙官吏和巡检司寨协同管理。 吴长顺骑一匹大黑马,率一队土兵巡查流民营。 往常出城巡查,他只带三两兵士。 可经过几日前,西瓦子门那档事儿,吴长顺每次出城都有些紧张。 生怕流民里又冒出一个强悍凶人,一言不合暴殴他一顿,然后扬长而去。 吴长顺揉搓胸口,到现在还隐隐作疼。 那日后,每次出城,他都会点一队兵士随行,少则二三十,多则三五十。 其中有过半,都是鄜延军老卒。 高坐马背,环视四周破衣烂衫的流民们,吴长顺手摁腰刀,面容冷厉,有些警惕,又有些期待。 “哼哼~也不知那小子还在不在,若是被老子遇见,非得当场劈了他!”吴长顺心里暗暗发狠。 “吴都头!” 一名老倌突然从棚屋下冲出,拦在吴长顺马前。 吴长顺吃了一惊,刚要拔刀,看清楚拦路之人是个缺牙猥琐老倌,暗自松口气,怒斥道:“你这老汉,找死不成?” 老倌连连作揖,讪笑道:“是小老儿啊,吴都头可还记得?” 吴长顺细细看他,觉得有三分眼熟:“你是?” 老倌连比带划:“前些日,在西瓦子门,吴都头与那贼汉打斗,小老儿也在场啊!” 吴长顺眼一瞪,脸一垮有些发黑。 他想起来了,这老倌当日的确在场,还亲眼目睹他被那强贼一招打趴下。 “打斗”二字从老倌口中说出,吴长顺听着万分刺耳,像是在笑话他! 他只有挨打,哪来的“斗”? 吴长顺骑在马背,斜瞅老倌,重重哼了声,“你这老儿,那日与贼人说个不停,只怕是一伙的!” 老倌“娘哟”叫唤一声,连连摆手:“吴都头冤枉小老儿啦!俺只不过凑巧和那贼人前后排队,此前从不认识呀!” 吴长顺也知老倌与那强贼不是一路,只不过心里怨气难消,吓唬吓唬他。 “罢了,休提此事!若是再让某家遇见,定叫那贼人尝尝某家钢刀之利!” 吴长顺大手一扬,满面杀气腾腾。 周围无数流民投来敬畏目光,吴长顺昂着头,显得颇为受用。 老倌本想打听那贼人抓住没有,听吴长顺这么一说就明白了。 老倌是个识趣人,没有多问,觍着脸说了些奉承话,吴长顺黑脸有所缓和。 左右无事,吴长顺翻身下马,和老倌闲侃几句。 一番交谈才知,这老倌倒也不简单。 凭一张利嘴,成了协助官衙管理流民的杂吏,专门负责搜集各处工地用工情况,然后招募合适的流民丁壮送去。 老倌是富阳人,一口浓重浙西乡音,让流民们都很信任他。 老倌能说会道,逗得吴长顺哈哈大笑。 “哒哒~” 忽地,沿护城河南边,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护城河道沿岸用青石板铺就,马蹄落在上面,远远传出一阵哒哒声。 吴长顺骂咧道:“哪个瞎眼鸟厮!不知道非急递铺铺兵,不得在护城河道沿岸道路纵马? 去把人拦下,带过来,老子倒要问问,哪里来的鸟人?不懂规矩!” 一名军头指向远处:“吴都头快看,那汉子打马跑来了!” 老倌抬手远眺,嘟哝道:“怎地瞧着有些眼熟......” 吴长顺皱眉望着,猛地眼一瞪,“哐”地拔刀凄厉大吼:“是那日逃脱的强贼!快散开~” 一众巡检土兵吓一跳,急忙拔刀四处散开,贼人马快,若是被冲撞上,定会死伤一片。 一众流民“哗”地哄散开,老倌钻进棚屋,探出半个脑袋张望。 “唏律律~” 一声吆喝,马匹直跃而起,扬蹄长嘶。 赵莽环视一圈,一眼找见众兵士中间的吴长顺,抱拳笑道:“吴都头,咱们又见面了!” 吴长顺暴喝一声:“围了他!” 一众兵士蜂拥而上,把赵莽团团围住,数十口尖刀对准他。 赵莽利落下马,看看周遭如临大敌的巡检土兵,摊摊手一脸无辜:“吴都头这是作何?” 吴长顺怒极反笑:“好个猖狂蟊贼,那日老子一时看走眼,一不留神让你逃了去。 今日既然敢回来,就把脑袋留下!” 吴长顺看看周围兵士,顿时底气十足,刚要大喝一声“拿下”,赵莽高举双手大喊:“且慢!” 他不急不慢从马鞍褡裢里翻出一封书信,扬了扬道:“吴都头,我叫赵莽,余杭人,当真不是什么强人盗贼! 这是河东军第四将正将折可存将军,写给鄜延军第二将第一部,韩世忠部将的亲笔信! 事情原由,折将军都在信中解释清楚,一看便知!” 吴长顺听他说的有条有理,还准确说出折可存、韩世忠所部番号、职位,不由大为惊奇! 吴长顺示意手下兵士保持戒备,跨前一步道:“你怎会有折将军亲笔信?还指名道姓呈送我家韩部将?你到底是何来头?” “原来吴都头正是韩部将麾下!”赵莽大喜,“就请吴都头快带我去见韩部将!” 吴长顺盯着他,稍作思索,挥挥手,示意身边一名军头上前接信。 那军头两股颤颤,一脸畏缩,气得吴长顺狠踹他屁股一脚。 军头接信时,手哆嗦不停,赵莽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