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西北五里处,有一片连绵、狭长山丘,呈东北-西南走向。 山丘四面环绕平原,犹如辽阔、平整大地上,突兀出现一道伤痕。 黄昏时,一支千余人兵马,打着余杭土兵旗号,进驻山丘东南麓。 山下有零星村庄,村民们见这支“余杭土兵”路过,没有践踏农田,没有抢掠民财,还派人按照市价在村里买了些米面,也就没有多心。 自从方腊作乱以来,杭州城附近时常有官军出现,乡亲们倒也习以为常。 一座长满低矮灌木的山丘顶,鲁达、方毫、吕将、方七佛、仇道人围坐篝火旁。 王铁山率领一队红巾军,举着火把在山丘四面巡逻。 山坡下,千余兵士分作五都,每都再分大队、小队,各自按照编制聚拢,有的相互倚靠歇息,有的吃干粮喝水。 明晃晃的月亮挂在头顶,月光下,是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有人紧张、有人惶恐、有人畏怯,也有人兴奋、躁动。 新任护教法王仇道人告诉他们,老圣公攻破杭州时,州衙府库里的钱、布、绢、丝任由他们拿,太仓、常平仓里的粮食任由他们装,只要拿到手都是自己的。 杭州城里多的是富商、官户,他们宅院里的钱财粮食也能敞开了抢。 那些细皮嫩肉的女人们,要多少有多少,都是些平时在县城里难得一见的美人。 小圣公亲口告诉他们,只要打进杭州城,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远眺东南面杭州城,夜色下,巍峨城楼、绵延城墙勾勒出一头匍匐巨兽。 也有人思考过,去年老圣公率领十三四万义军才打下杭州城,如今,他们只有一千多人,究竟要怎么打,才能撼动这头巨兽? 小圣公回答,这次打杭州,不为占据城池,只为接应困在城里的教众兄弟。 到时候城里城外一起动手,打破城门,冲进城里抢一通就走。 一个抢字,激起绝大部分新晋教众的狂热劲。 又有人提出疑问,他们这支新军,十几匹马,驴骡驽马算上,拢共也就三五十,大部分人靠两条腿,官军如果追出城,怎么跑得过? 这次小圣公没有回答他们,最先提出质疑的几个人也没有再露面过。 任何时候都不缺聪明人,更不缺盲从者。 有时早早看清真相,也无法改变什么。 王铁山从坡下回到坡顶,手里提着两颗人头,断颈处还在滴血,月光一照,两张狰狞面孔惨白瘆人。 “禀圣公,又有两个想逃跑的!”王铁山举着人头示意道 方毫不看一眼,摆摆手:“挖个坑埋了,莫要惊动山下乡民。” 王铁山应了声,让两个圣教老卒去办。 仇道人低声道:“都是些没见过阵仗的乡农,再拖下去,军心只会更加浮躁。” 方毫看了眼吕将,他正拿着宋江书信,借着火光反复看了几遍,眉头紧皱不知道想什么。 方毫四下里瞧瞧,朝一人招手道:“好奴儿,过来!” 一个倭瓜身材的人影屁颠颠跑来,竟是钱丰。 钱丰跪倒在方毫跟前,一张浮肿胖脸努力挤出讨好笑容:“圣公有何吩咐?” 方毫道:“查查香漏,现在什么时辰?” 钱丰忙道:“奴才刚刚检查过,许是这里太过潮湿,上山时燃香受潮熄灭......” “嗯?”方毫面色倏冷。 钱丰急忙拜倒,连连磕头,身躯微微发抖,说话声打颤:“圣公息怒!奴才已经重新燃起香漏,推算时辰,这会儿应在亥时四刻,还未到三更!” 方毫笑道:“莫怕,抬起头来。” 钱丰战战兢兢抬头,仍旧跪地,膝下尽是土石,硌得疼痛难耐,他却不敢挪动分毫。 “香漏一直由你保管,时辰上应该不会错吧?”方毫问。 “不会错不会错!”钱丰咽咽唾沫,“奴才敢用脑袋作保!” 方毫拍拍他的脸,钱丰挤出谄笑,两边脸青肿未消,整张脸看上去有些变形。 落在方毫眼里,却觉得无比滑稽可笑。 “好奴儿这副嘴脸,真让本公舍不得打你。” 方毫哈哈一笑,挥挥手,“去剥只野兔烤了,待会吃饱好干正事!” 钱丰松口气,一张不成人形的脸尽显谄态:“圣公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拾掇!” 钱丰笨拙地爬起身,屁颠颠跑去忙活。 仇道人嗤笑道:“这小子倒也伶俐。” 方毫笑道:“是个好奴儿,本公都有些舍不得杀他了。” 盘腿在一旁打坐的鲁达,忽地睁眼道:“吕军师,俺大哥送来的信,洒家见你反复看了好几遍,莫非有何不妥?” 吕将收好书信,笑道:“大师误会了,并无不妥,一切按照原计划行事便可!” “那便好!”鲁达点点头,起身朝不远处另外一座土丘走去,“洒家四处活动活动,免得待会厮杀时手脚僵硬......” 看着他身影融入夜色,吕将脸色微沉,拿出书信冷冷道:“宋江这封信,有问题!” 方毫微微惊怔:“什么意思?” 如枯禅坐佛的方七佛睁开眼,两只鱼白眼珠盯着他。 吕将低声道:“宋江这封信,乍一看只是把原先商定的计划复述一遍,但其中却多了一句话。” 吕将把信纸铺开,凑近火堆,指着当中一行小字道:“圣公请看,宋江在此处特意提醒我们: ‘......今夜袭城,惊动官军,必遭追击。圣公不妨暂到玉皇山歇脚,待天明渡江南下,可保无恙! 宋某携梁山兄弟连夜西去江州,此一去山高水阔,诚望圣公及诸君珍重......’” 吕将凝重道:“我们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