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东岸,有一座五代吴越时期留下的九曲古城。 时至今日,古城外墙坍塌大半,城中屋舍废弃倒塌。 张苑上任后,一直想重建古城,将来当作一处军屯城寨使用。 可惜手中钱款紧张,还未正式破土动工。 沿古城往南,绕过西湖东岸,宋江、鲁达两人两骑直奔玉皇山北麓而去。 途径夕照山时,隐约可见毁塌大半的黄妃塔。 这座宝塔也于去年,方腊率军过境时遭到毁坏。 抵达山坳口,绵延玉皇山矗立眼前。 远处,黑色山脊线蜿蜒起伏,勾勒出环抱山势,犹如一张生吞血食的巨口。 “哒哒~” 田亩间,一条土路传来马蹄飞驰声。 鲁达胯下马匹,突然前蹄一软,惨嘶着重重向前摔翻。 惊得鲁达怪叫一声,顺势向前滚翻,弄得灰头土脸。 “这畜生好不经事!”鲁达气得朝马屁股踢了几脚。 宋江勒马,四处看看,荒郊野外,没有半点灯火,头顶天空大片乌云遮蔽月光,连夜色也深沉了几分。 “好在摆脱官军,离玉皇山还有几里地,走走也无妨。”宋江翻身下马。 鲁达为他牵马,拍着大光头笑道:“许是俺太胖,身子太沉,这些蹩脚马驮不动,连累大哥也得下马步行。” 宋江笑笑,没有说什么,二人牵马走进山坳,向山脚下走去。 又走了小半时辰,二人在一片林子外歇息。 这里距离玉皇山北麓只有二里地,地势平坦,三面环山,树林密布,有几处山丘散落分布。 宋江和鲁达靠坐在树干下,马匹拴在一旁,低头啃噬草叶。 鲁达仰头望着乌墨色天穹,月牙半掩在云朵后,痴怔了一会,突然道:“大哥,俺今后只怕不能继续追随你了!” 宋江一愣,扭头看他:“为何?” 鲁达摸摸大光头,咂嘴道:“这些日子,俺一直在想,俺师哥骂俺的话。 他说:‘国家积弊深重,不可能一朝革除,反叛作乱更不可取,那样只会无端加重百姓疾苦,得不偿失......’还有....还有....俺不记得了!” 鲁达挠头,“师哥读过书,说话喜欢学那些个酸才,听起来一套一套。 让俺来念,却拗口别扭,学不来! 总之,俺越想,越觉得师哥说得对!” 鲁达感慨道:“强如老圣公方腊,鼎盛时麾下义军二十万,地盘跨州连郡,声势浩大! 可面对朝廷大军,照样被打得哭爹喊娘,兵马再多地盘再广,照样没鸟用! 俺师哥的意思,大宋立国一百六十年,传到道士皇帝手里,又遭六贼一通瞎折腾,天下老百姓日子过得苦,可心里还是盼着朝廷变好,盼着将来有个好皇帝。 师哥说,有这份人心在,除非发生惊天动地的大变故,否则靠起义反叛是不可能推翻朝廷的。” 宋江沉默片刻,勉强低笑:“你师哥是位有识之人。” 鲁达靠着树干,仰头望天,怅然道:“俺以前从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师哥臭骂俺一通,俺才慢慢想明白。 去年摩尼教闹得正欢,童贯率官军南下,一场仗不打,先发一份安民告示,说是要废除苏杭应奉局、造作局,还要给两浙百姓免税。 消息传出,就有十几个义军统领,带头接受朝廷招安,几万义军说垮就垮。 老百姓心里还是向着朝廷的,但凡有丁点活路,谁也不愿意造反作乱!” 顿了顿,鲁达又道:“师哥说,义军里多是盲从之人,杀官、抢钱粮女人,不过是为一己私利,发泄心中怨恨。 其实,仗应该怎么打,往哪里打,打到何时算个头,谁也说不明白! 就连方腊自己也不明白。 师哥骂俺们是乌合之众,俺起先不服气,后来想想,好像也没错。 打了这些年,从京东两路到两浙,死了不少人,杀过不少人,回头看看,好像没啥鸟用。 赵官家该修的道宫一座不落,六贼一个个活蹦乱跳,老百姓日子苦一阵好一阵,一切好像没啥变化......” 宋江拍拍他臂膀,笑道:“也不是全无作用,最起码‘替天行道’四字,让我梁山三十六弟兄扬名天下! 大丈夫横行一世,便不虚此生! 多少人一辈子藉藉无名,空活一生,与鸟兽何异?” 鲁达沉默了。 以往,他听到这番话,总会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今时今日,他内心深处却生出强烈抵触感。 鲁达望着宋江,正色道:“大哥,俺想明白了,俺们替不了天,更行不了天道。 到底啥是天道,俺们自己也不明白! 这世道,也不是俺们杀几个人就能改变的!” 宋江笑容渐滞,眼底划过几分恼意:“你想脱离梁山?” 鲁达叹口气:“大哥,俺活了四十来年,杀人放火大半辈子,原以为自己过的潇洒快活,可现在想想,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俺越琢磨,越发觉得自己是个蠢人,看不清世道,想不明白道理...... 俺下半辈子,不想这么糊里糊涂。 俺决定了,等把大哥送到一处安全地,就找座寺院做和尚去。 做个不喝酒、不吃肉、不杀人,只会吃素念佛的和尚!” 宋江轻哼一声,似乎对他这番“开悟”颇为不屑。 “既如此,你就不该回来见我! 你在海州跳崖活命,就该隐姓埋名,去过安稳日子,还回来作何?” 鲁达摇摇头,“俺知道自己过了半辈子糊涂日子,可俺也不后悔上梁山,和兄弟们聚义起事! 众兄弟落难,俺不把你们救出来,如何能心安? 俺想了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