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桑家瓦子的人流量明显又稠密了几分。 阔道中段,两侧街边位置,短短十几米长一段距离,向来是“打野呵”们争抢的黄金摊位。 赵莽瞅准空当,抢占一小块地方,在四角各插一支木枪,圈占一块两丈见方的空地。 左边是一伙杂耍艺人,有七八个,正在表演喷火、吞剑、顶缸、飞盘、滚木桩,周围聚拢上百人,喝彩声不断,颇为热闹。 右边是一伙浮浪子,有六人,个个赤膊上身,露出前胸后背花花绿绿的刺青,比划各式动作,向游人展示形体,倒也吸引二三十人驻足欣赏。 赵莽和高进夹在两伙人中间,颇为不起眼。 这两伙人明显是“打野呵”群体中的一霸,其他街头表演者,都离他们有五六丈远。 平时,两伙人势均力敌,倒也相安无事。 今日,偏生来了赵莽两个不长眼的。 四角木枪刚插好,两伙人就注意到,竟然有人敢在他们中间圈地抢地盘。 耍杂技的一伙,走来一个赤膊壮汉,手里提点钢枪,面相凶狠。 玩形体艺术的一伙,也走来两个汉子,胸前刺青龙黑虎,配上凶神恶煞的嘴脸,一看就不好惹。 高进使了个眼色,赵莽左右瞅瞅,咧嘴一笑。 不慌不忙脱下外衫,扎好腰带,赵莽也露出一身黝黑腱子肉。 脚边立一磨盘,上百斤重,男子手掌般宽厚,也是他准备好的道具。 赵莽装作没看见两伙人,清清嗓,大声吆喝道:“各位父老乡亲!叔伯兄弟! 我兄弟二人师出杭州神拳门,初到东京,借贵宝地献技! 若是各位看倌瞧得起兴,不妨打赏几个茶水钱,我师兄弟感激不尽! 有嗓门响的,再帮着吆喝几声更好! 我二人给各位东京父老作揖道福,祝各位家业兴旺,子嗣绵延!” 赵莽和高进抱拳向四方拜谢。 打野呵们出摊,总免不了吆喝几声。 如赵莽这般会说话的倒是少见,几嗓子喊下来,就有游人停下脚步观望。 围在杂技摊和刺青摊前的游人们,也纷纷扭头看来,当即就有人挪动脚步围拢上前。 那两伙人也停下表演,恼火地指着他俩骂骂咧咧。 提枪的壮汉,画龙画虎的两个泼皮,黑着脸就要上前驱赶。 赵莽大喝一声:“诸位看倌,献丑啦!~” 他伸出右腿,脚尖抵地,脚背贴着磨盘,一铲一挑,把个立起的磨盘直直挑起,飞到腰高,伸出右手掌稳稳托住! 双腿分叉下弯,整个人呈半蹲马步姿势。 托住磨盘的手臂,筋肉虬结,好似生铁浇筑,力量感十足,观之具有极强视觉冲击力! 周围响起一片惊叹! 赵莽低喝一声,单手托举磨盘,高过头顶,整个人站得笔直,如铁枪立地! 人群里又传来阵阵惊呼! 赵莽表演单手举磨盘,高进也没闲着。 近一丈高的木枪顶端,挂一只小木桶,高进助跑几步,一跃而起,以一个凌空倒挂的姿势,一脚踢碎木桶,稳稳落地。 周围立时响起叫好声,零零散散的鼓掌声也不少。 二人各露一手,提枪壮汉、两个泼皮一下子愣住。 原本一只脚已经踏进木枪圈占的地盘,又麻溜地缩回脚,咽咽唾沫迟疑了下,扭头转身,小步快走,回自家地盘去了。 赵莽余光瞟了几眼,旁边两伙人看出门道,倒也识趣,凑一块嘀嘀咕咕商量了会,重新开始卖力吆喝,表演新节目,用实力争抢观众。 看样子,两伙人已经默许他们夹在中间,占据阔道中段黄金位置,成为“打野呵”群体里新的一霸。 有好事的游人大声起哄,质疑磨盘是空心的。 赵莽托举磨盘绕场走,让周围看倌伸手摸摸,又“嘭”地声把磨盘放下,邀请游人上前试举。 有几个军汉上前试了试,任凭使劲,憋得脸红脖子粗,顶多能双手合抱起,憋着气走两步。 像赵莽刚才那般单手托举,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当即,周围响起一片赞叹声,“天生神力”、“霸王在世”、“天降猛汉”一类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只是,当赵莽捧着草笠,绕场请求打赏时,相当一部分看倌扭头就走,又或是不情不愿地往笠帽里扔几块铜板。 也有衣着光鲜的商贾士绅,笑眯眯地说,要等看完神拳表演再打赏。 过了会,赵莽和高进用八极拳对打上百招,砰砰梆梆拳拳到肉,精彩程度不亚于勾栏里的武术表演。 可那些承诺打赏的看倌,鼓掌喝彩大声叫好,然后不见了人影。 忙活到三更天,子时左右,到了桑家瓦子该打烊收摊时,俩人累得跌坐路边。 赵莽下半身湿透,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高进也是同款模样。 把草笠装的钱用绳子穿成串,粗略一数,挣了还不到五百文。 赵莽有些泄气:“累死累活一晚上,才挣这点,不划算~” 高进喘着气,苦笑道:“已经比瓦子里九成打野呵挣得多,看来在东京做行当也不容易啊!~” 赵莽揉搓小腿,若有所思:“咱俩这神拳门的噱头,还是不够吸引人,得想个法子,让噱头更大、更博人眼球!” 高进苦笑道:“我二人,除了打打杀杀,可不会干别的。” 赵莽琢磨了会,站起身笑道:“我有点想法,先回邸店好好合计合计,准备一番,明日再来!” 二人收拢道具,沿着阔道从桑家瓦子正门离开。 勾栏里的灯火逐渐熄灭,忙碌一整日的各色艺人、打野呵们,或步行或乘车,离开瓦子回住所歇息,为明日的表演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