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脸色难看的兆惠发愣之际,明月从他的怀里逃了出去。
少女如精灵一般,轻盈地从他怀里逃脱,回眸一望,留给他一个满是狡黠的笑容。
“回来!”他无奈道,“替我更衣!”
……
主屋鸡飞狗跳闹了半天,明月这才被更衣后的兆惠拎去正堂见鄂容安。
“我、我也去吗?”明月眨巴眨巴眼,看起来,她还是很期待的。
久在内宅,明月见过的,别说男人,就是人,都屈指可数。
“当然。”他回答,“毕竟休如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之一。”
“休如,久等了。”
正堂,鄂容安等了有一小会儿了。
见兆惠大步而来,他连忙过来见礼:“和甫兄。”
兆惠年长鄂容安六岁,长幼自分,因而也只是略回一礼:“休如是大忙人,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和甫兄就不要拿这种话打趣我了。”鄂容安笑着摆了摆手,“倒是弟听说和甫兄下月就要启程前赴金川,可确有其事?”
“休如真是消息灵通。”兆惠说了这么一句,权做回答。
“我在兵部,自然不能两眼一抹黑。”鄂容安道。
两个人正说着话,明月在耳房沏好茶,给二人送来。
上茶时二人还在说话,于是明月只好等到上过茶再见礼:“明月给鄂大人请安。”
鄂容安乍见明月的身影,只觉得这婢女颇为眼熟,等到明月开口,这才恍然:“竟然是明月啊。”
他感叹道:“四年不见,明月真是出落成大姑娘了。”
明月腼腆一笑。
鄂容安又问了些明月如今在兆府当差当得如何,日子过得如何,可还适应京城的天气、饮食。明月一一开心地作答了。
见她神色自然不似作伪,鄂容安也放下心来。
当听说明月最近还在认字时,鄂容安笑道:“那正好,我回头让家人送两本书来,好给你启蒙。”
显然,在贵公子的认知里,他还没有把教人识字这一项任务,和眼前的同僚兆惠联系在一起。
在鄂容安打量明月时,明月也在偷偷地观察鄂容安:相比起四年前,这位相府公子显得更为成熟,许是高升的缘故,精神气也更足了,只是一身翩翩公子的文雅气度,依旧不曾改变。
就在他俩聊了有一会儿后,兆惠自然地接口聊起政事:“说起来,金川前线的事,休如可听说了?”
其实金川的事,明月也很好奇,毕竟兆惠下个月就要走了,多了解一些,他去金川也不至于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
不过什么时候该听什么时候不该听,明月到底还有分寸,兆惠话刚说完,她便浅笑道:“我去催一催厨房的茶点。”
兆惠微微颔首,鄂容安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一番,微微闪烁。
出了正堂,明月口头上让底下的小丫鬟去催促厨房,实际上一点也不着急。
真要论起来,明月认识鄂容安的时间,和认识兆惠,是一样长的。
七月的北京城天还热着,可乾隆九年六月的奉天,有些人的心已经冷了。
孤苦少女卖身葬父,得遇温文儒雅的钦差大臣仗义相救。这二十三个字,对于明月而言,每个词都能在女先儿讲的话本里听到类似的。
硬要说,明月她们的故事有没有新奇之处的话,那大概就是,明月这个孤苦少女,差点当街把过来催债并欺侮她的恶霸杀了。而前来查案的钦差大臣,也从一开始救助孤苦少女,变成了暂时救下恶霸性命。
钦差大臣进驻奉天将军府后,杀人未遂的少女被暂时单独安置在了后院的一处屋子。
粗布麻衣的少女瘦弱而眉目倔强,然而真要交代起事情也极为痛快,兆惠几乎没怎么费功夫就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望着眼前的少女,兆惠默默叹了口气:他们明明是来查案子的,现在好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解决问题的方式明明有很多种嘛,姑娘,你又何苦铤而走险?”
彼时的鄂容安距离乾隆七年被夺职起复不过两年,昔日文采风流的相府公子,现下说话也变得谨慎了起来。
“办法?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一介孤女,还是被亲戚预备着卖个好价钱的孤女。”少女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说到最后,她的话像是从齿间迸出来的一样,“那位奉天将军,听说如今不也自身难保了?他都没办法,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少女其家本不富裕,奉天将军额洛图的扣饷勒派,层层压迫到这个家庭的结果,就是兄长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军中,父母则因为长子的离世、官府的勒派备受打击,最后双双一病不起,家破人亡。
到了少女收拾遗物时,竟是连给父亲出一副棺材的钱都没有。
——也就有了他们初见时的那惊险一幕。
被她这么一说,鄂容安却无端想起了曾经的朋友,于乾隆七年死在狱中的仲永檀。
就连堂堂朝廷大员有时都无法全身而退,就更不要说无权无势的一介孤女了。
“您看,我要当街杀了那恶霸,这不就有解决的办法了吗?”少女说着,居然还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