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行驶在乡野小道,尘土漫天,方圆百里漆黑一片,唯有两束微弱的车灯,像浩瀚宇宙仅有的星辰,孤独地闪烁。
柳藤坐在副驾驶,耷拉着眼皮。她彻夜未眠,意识早已涣散,濒临暗夜的边缘,即将沉沦到底。
“睡吧,到了叫你。”
罗靛的声音将柳藤扯了回来,他坐在驾驶位,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难得严肃正经。
“我怕被抛尸荒野。”
柳藤扯着安全带,轻轻挪动身子。她已换下丧服,穿了一件鹅黄色衬衣,解开两颗扣子,外面套了一件奶白色套头针织背心,耳垂上镶着一颗圆润硕大的珍珠耳钉,为暗淡的车厢添了些光泽。
罗靛眯着眼,似笑非笑:“我看上去有那么凶残吗?”
“人不可貌相。”柳藤的语气很轻,整个后背完全贴合座椅,仰起白皙的脖颈,“漂亮的花都有毒。”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吗?”
罗靛的眉眼落在后视镜上,眼角微弯,像得了糖果的顽皮小孩。
“罗大师难道对自己的容貌没有准确的认知吗?”
“只是不知,在姑娘眼中,怎样的花担得起‘漂亮’二字?”
“比如……”
“比如什么?”
汽车停在收费站,车窗摇了下来,晚风钻进车厢,携来阵阵枯草香。柳藤吸了一口冷气,缓缓开口:“比如槐花。”
罗靛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光,稍纵即逝:“你喜欢槐花?”
柳藤摇头否认:“我素来不喜花草。”
“那为何提及槐花?”
罗靛并未放任话题终结。
“一时想到便脱口而出了。”
柳藤却终结了话题。
车窗上摇,阻断了凉风,汽车再次启动,缓缓驶出高速,向着万家灯火而去。
钦州多雨,秋夜尤甚。一滴细小的雨滴在雨刮器上,成片的微雨随即斜斜地落下,打在车窗玻璃前,片刻间,已模糊了前路。
雨刮器终于开始工作,上上下下,不厌其烦。
“槐树真可通鬼魂吗?”
清冷的声音伴着萧萧夜雨传入耳畔。
“姑娘可有想见之人?”
罗靛明知故问。
他知道,柳藤最终也没有看到那人的遗容。
千里奔波,守了整整七日,熬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通宵,直至棺椁封存,灵柩入土,也没能看上一眼。
——她畏惧了。
时间太过久远,柳藤已不记得那人的模样,即便看了七日的遗照,也只是模糊的影像,并不真切。
她怕见到对方。
她怕自己心软。
她怕自此以后再多一个梦魇。
柳藤当然知道罗靛的话外之音:“是有想见之人,但并非罗大师猜测之人。”
“哦——”罗靛把车停在路边,关掉导航,靠在车门上,十指微曲,不紧不慢地敲击方向盘,“那是何人?”
柳藤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她将视线移向窗外,那是一个新楼盘,草木繁茂,寒意逼人。
一声两声三声四声,终于击退了沉默。
“罗大师。”
“嗯?”
“可以帮我看风水吗?”
“我收费很高的。”
“我有钱。”
“现在?”
“现在。”
柳藤的新家,就在这个新楼盘,寒意最盛之处。
汽车平稳地驶进小区,放缓了速度。这里入住率显然不高,满是空车位,罗靛随便找了个近处停稳车,开门走了下来。
一青一黄,先后踏进电梯。
他们没有打伞,雨水沾湿了衣裳和鞋子,留下一路的水痕。
那么显眼,不容忽视。
“几楼?”
“33楼。”
罗靛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中,柳藤先他一步按亮了楼层。
轿厢比外面更静,像装了高倍显微镜,极浅的呼吸声也会被放大再放大,直至无处遁藏,湿气与寒意亦然。
“一个罗盘够吗?”柳藤打破了凝结的冷空气。
“姑娘想要几个罗盘?”罗靛还是一贯的高傲,爱逞口舌之快。
“我以为,还需要其他法器。”
罗靛乜着眼,声音比今夜的秋雨更寒:“你在质疑我?”
柳藤忙摆手,不与他争辩:“没有没有,大师请。”
电梯门适时打开。
柳藤伸手挡住电梯门,示意罗靛先出,罗靛也不客气,高昂着头颅,率先走出电梯。
这是一梯两户的房子,柳藤住在左侧,指纹锁,反应灵敏,指腹刚贴上去,门便应声打开了。
二人走进房屋,一阵冷风随即袭来,未及开灯,哗啦一声,落地窗帘被掀起,伴着剧烈的咣当声,身后的门又合上了。
柳藤忙打开客厅的大灯,取了拖鞋换上,又挨个点亮其他的灯,屋内瞬间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寒意却并未退却。
屋内门窗大开,冷得彻骨,墙纸家具,皆是崭新,甚至还透出一丝刺鼻的甲醛味。
二人的衣袖被风裹挟,随着飞舞的窗帘,哗哗作响。
一踏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