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知道,儿时的情谊究竟为何撑不到王权鼎盛。
此时戏已唱尽,不知何时金樽楼里的观众尽数离开。
台上只剩苏珏一人。
只见苏珏缓缓走下台来,隔着时光经年,他来到了王孝全所在的包厢。
在苏珏推开门的那一刻,王孝全徒劳地张了张嘴,继而才能发出声:“陛下……”
然而不等王孝全有所动作,苏珏正迎上他跪倒,“孝全兄……”
这一跪,是苏珏替他那个便宜爹爹跪的,跪的是迟来的悔恨和歉意。
……
穆府。
褪去甲胄一身红妆穆羽坐在窗前,点着一盏小灯,在昏黄的灯光下,翻看着一本已经泛黄的画册。
那是李明月小时候送给她的,小小的人儿刚和夫子学会了画画,笔还握的不算太稳。
即便如此,李明月还是握着笔,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画了她每日的一言一行,一点一滴。
“长姐,生辰快乐!”
孩童脆生生的声音言犹在耳,如今却已是两国相隔。
她没想到陛下已经对她李家怀疑至此,远在冀州的父母定是同自己一样煎熬。
“夫君,你还没睡吗?”张禾瑶推门而进,打断了穆羽纷飞的思绪。
她赶紧用兵书压住那本画册,抬头迎上张禾瑶不解的目光。
“夫君,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闲来翻翻兵书。”穆羽走过去与张禾瑶并肩而立。
玉女双姝,亦是西楚最无纲常的存在。
两个女子成了夫妻,闻所未闻。
“时间不早了,明日夫君还要上朝,还是早些歇息吧。”
这几日张禾瑶察觉到穆羽心神不定,她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对了,我有礼物要送给你。”张禾瑶愿意糊涂下去,她喜欢的是穆羽这个人。
无论她是谁,她只是穆羽而已。
“礼物?”穆羽挽着张禾瑶的手,一歪头,对上张禾瑶满是爱意的目光。
张禾瑶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锦帕里包着的是一根白玉簪,通体晶莹剔透,上面雕着一枝九瓣莲花。
“这是我亲手雕的,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夫人好生厉害,那请夫人亲手替我簪上吧。”
穆羽欣然接受了张禾瑶的爱意,她握着张禾瑶的手,一同将那根玉簪插入了发髻。
她知道,为了这根玉簪,张禾瑶定是废了不少心思。
穆羽看着眼前人,只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幸运的女子。
……
“你起来吧。”
王孝全回过神来,转身吩咐管家扶起苏珏。
“戏本已落幕,兴之所至,再添一折,还望家主笑纳。”
苏珏深施一礼,已从戏中抽离。
“他不会如此做的,你的兴之所至我实难领受。”王孝全再次回过身来,望向苏珏的时候依旧是一派淡然。
“家主,他确实不会,可我作为戏中人,我跪的是我自己的心。”
王孝全眼中微微泛起一丝凄苦,却一纵即逝,很快又重归平静。
“那你觉得,我们三个是不是都错了。”
王孝全捻着佛珠,看似冷静的外表下,实则暗流涌动。
他急切地想知道旁人是如何看待他们那段过往的。
而苏珏一开口就抓住了王孝全的心神。
“依我所见,错的是王权,变的是人心。”
“你继续说。”
苏珏深吸一口气,他想告诉王孝全是他天真错信,真的以为王权之下还有人心。
可他又有什么错呢?
真正错的还是他的父亲建安帝。
他父亲建安帝做过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先生和他受过的折辱是真的,三人多年的情谊被践踏也是真的。
若真告诉他,只能让他满腔情绪无处发泄,徒自难受。
他万万不能这样做,倒不如就这样罢。
“家主,自古王权之下狡兔死,走狗烹。纵使你们没有那场帝国倾覆的变故,也会走到君臣离心的结局,如此这般只不过是被加速提前罢了。”
“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不是那个无心无情的建安帝。”
苏珏话音一落,只听“哗啦”一声。
是佛珠断裂的声音。
此外,再没旁的动静。
苏珏奇怪地看去。
王孝全掩面良久。
末了,他看向苏珏一眼,正撞上苏珏探询的目光。
“是啊,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早就死在了那场灾祸中,后来的建安帝怎么会是太子殿下呢?君臣离心是我们必然的结局。”
王孝全苦笑一声,这话他说的平淡,却仿佛一块千斤巨石压在心头,沉重地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是一开始就做好了鸟尽弓藏的准备了吗?
他自己困在那场梦里二十几年,折磨的只有自己罢了。
既然已经看清,又何必自苦呢?
包厢里沉默了半晌,再次开口,王孝全的声音软和了几分。
“你很聪明。”
“家主过奖。”
苏珏明白,王孝全现在对他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