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遥蓦地加大了手中的力道,牢牢抓住酒坛,上齿紧咬住下唇。
她问:“你要做什么?”
楚禾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酒坛上,眉梢微扬,待他的视线再度落回在她脸上时,眸光之中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在那几分探究之下,宋遥缓缓地松开了手,放任楚禾举起酒坛,目睹他如她一般,仰头吞下一大口酒。
他一连喝了数口,之后,似是终鼓足了勇气一般,开口问她:“阿遥,你随我离开,好不好?”
可他的满腔勇气转瞬便被宋遥二字击散。
她说:“不好。”
宋遥的视线再度落回在那轮弯月之上,低声继续道:“那道赐婚圣旨传回西北的同时,沈大哥亲率西北军,欲攻下雁落城。”
“那时,哥哥尚处于失去姐姐的悲愤之中,几战几败,最终退守雁落城,闭城不出。”
“我随他一同避居雁落城,自此改学刀法,再未回过楚军军营,彻底舍弃了楚人的身份。”
“直至、”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直至元成二十年中,姐姐怀有身孕的消息,传回西北。”
宋遥已记不清初听闻此消息时,是震惊多一些还是欢喜多一些,只记得,当她匆忙寻到北离时,他正坐在屋顶上,对月饮酒。
喝到最后,他勾了下嘴角,笑得有些许释怀:“小二儿,我似乎,还欠你姐姐份贺礼。”
宋遥无声地握紧拳头,双唇张了又张,半晌,仍是没问出那句,什么贺礼?
“她大婚,我未来得及祝福,”他仰头喝尽坛中酒,道:“便趁着她此次怀孕,一道送上吧!”
宋遥站在几步之外,挣扎片刻,终没有上前,只无声地望着他喝尽一坛又一坛的酒。
喝到最后,他抱着空坛,遥望明月,喃喃自语:“阿英,他应是没有亏待你的。”
待他清醒之后,宋遥方才得知,他口中的贺礼,乃是雁落城。
他们撤出雁落城,回了北漠王宫,而后,沈颐领兵夺回雁落城,西北重归安宁。
大楚举国欢庆之时,宋遥在北漠王宫内,望着醉心于政务、似已不再因宋林英离开而伤神的北离,微松了口气。
她那时想,若是北离就此忘了宋林英,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纵使他们余生再不会相见,可各自安好,与她而言,已是足够。
可她终究还是,低估了宋林英在北离心中的份量。
他既可为了宋林英让出雁落城,便不会轻易放下她。
永安三年九月,宋修被卓然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抓了起来。
此事一传回北漠,北离便着手彻查北漠王宫,只为找出伪造北漠王印之人,还宋修清白。
次年一月,风问楼凤倾受苏三之托,至北漠彻查宋修之事。北离让宋遥暗中与其联络,两人联手,终找出伪造王印之人。
那人是北漠王身边近侍,深得北漠王信赖,甚至连北离都与之十分亲近。
可北离最终还是将人交给了凤倾,让他带回盛京,交给沈颐。
震怒之下,北漠王收了北离的兵权,满目心寒,声音冰冷。
“北离,”他说:“你怎会为了个女子变成如今这副万般不顾的模样!”
殿门大开,北离孤身跪坐在中央,微垂着头。
宋遥的视线扫过愤然离去的北漠王,落在北离身上,他轻声呢喃:“我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
他的低喃突然消失,宋遥微抿了下唇,抬脚迈入殿中,反手关上宫门。
她上前扶起北离,声音很轻:“哥哥,你这话,连我都骗不得。”
北离仍微垂着头,他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身后那扇紧闭的宫门之上。
殿内烛火摇曳,灯光朦胧,宋遥有些瞧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说:“凡尘三千事,皆是因果相随。”
“因已种下,我今日所为,不过是他诬陷旁人所应得出的果。”他又重复了遍:“小二儿,我当真不是为了你姐姐。”
宋遥不知他这话说为了说服她,还是为了说服他自己,只是,自那日起,北离再未出过那道宫门。
直至年末,宋林英离世的消息传至北漠。
紧闭的宫门被北离亲手推开,他面色如常,没有宋遥预想中的痛不欲生,只平静地递给她一条白绸,一言未发。
而后,北离旧部重入王宫,那被北漠王收走的兵权再次回到北离手中。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宋遥的预料,在彻底无法阻止之前,宋遥拦住北离,质问他是否要再起战事。
北离并未直接回她,他只道:“小二儿,哥哥错了,楚济待你姐姐,并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我要去把你姐姐带回来。”
北离抬脚欲离开,却掠过宋遥时被她拽住了手腕。
她说:“哥哥,我们打不过的。”
“打得过,”北离的声音甚是笃定:“连年的征战使大楚国力空虚,而北漠精锐战力仍在……”
“可常年征战,国库空虚的不只有大楚,还有北漠,”宋遥打断他,深吸一口气,道:“哥哥,我知雁落城战败之前,北漠的精锐部队便已撤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