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筠遥蹲下身将一株药草拔出来,附着在它根部的泥土纷纷松动脱落,仿佛很不愿意脱离土地一般。
她在这小山中转了半日,倒也是有些收获,仙乐地处中原,一年四季总是温和多些,适宜不少药草的生存。更何况这里人迹鲜有,大多数药草还没有被找到,都安安静静蛰伏在土中,倒是让她占了便宜。
她直起身,手背擦去额头上汗水,远远却看见一边的山头上不知为什么飘出了一阵一阵的黑烟,升上被夕阳染成淡红色的天,格外醒目,怕是一进山就能发现。
是那里失火了吗?可这山中应该是几乎没有人居住的才对。
一想到有可能是失火,她喉咙就发紧,眼前闪过血一样的猩红色。
多说不过一月有余之前,仙乐各地守军接连投降,永安军队长驱直入,不消数日即兵临皇城之下。
而皇城守军,即便战了,也未能抵挡多久。曾经固若金汤的城门终于在剑雨之下破开,而永安军队,就这么入了皇城。
卫筠遥觉浅,半梦半醒之间是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烟尘味呛醒的。她模糊地起身,却发现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雾沉沉的灰黑色,呛得人眼睛喉咙都发疼。
失火了。
她顾不得什么,胡乱撕了半截衣袖,将窗台上杯中已经冷透了的水泼上去,暂且掩住口鼻,再扯下平日里一直在墙上挂着的追月剑。推门出去。四周昏暗一片,几乎分不清方向。只能隐隐看见猩红火光跳跃闪烁。
眼睛被烟尘呛得睁不开,卫筠遥凭着记忆辨别踉踉跄跄跑出医馆,才发现四周都是同她一样狼狈不堪仓皇逃离的人,还有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喊声与求饶声:
“起火了!”
“永安人放火了!”
“求求你饶我一命吧,我家里还有瘫在床上的老娘!”
永安人攻破皇城了,还在皇城之中放了火。
而她同大多数人一般,什么都做不了,能苟活下来,已经是万分庆幸。
可活下来,她也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把剑之外。所幸还能靠着医术勉强过活,不至于无助地沦落为被人蹂、、、躏的玩物。
黑烟仍旧在一缕一缕升上天空,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卫筠遥小心翼翼往那个方向去,拨开繁密的灌木枝叶,隐隐现出一座破旧的小屋,藏在林木之中居然是不容易发现的。应该是之前有猎人或守山人留下的屋子。不知被谁占用了。
这黑烟……是傍晚时分在烧饭吗?可烧饭时候飘出的应该是炊烟,又怎么会是这副好像要把整座屋子都付之一炬的模样?
她步伐放得极轻,靠近小屋的窗口,踩在林间松软的腐叶泥土上几乎没发出声音。
窗户许是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关不严实了,摇摇欲坠的窗扇虚掩着,窗户纸也没有。卫筠遥往里看去,被烟熏得险些咳嗽出声,屋中一片黑洞洞的,连隐约的人影都看不到。也听不到说话的声音。
屋中的人……这是在做什么?
卫筠遥不好直接敲门进去问,正思考着对方是不是拿这黑烟当烽火做什么信号的时候,不远处陡然传来急促的步伐声音,还有人急切担忧呼喊的声音:
“母后,怎么回事,你在吗?”
母后?
什么母后?
她闪身躲在一边的灌木后面,探出头来看,就见有三人匆匆忙忙奔上来,跑在最前面的青年便是失声喊出“母后”之人。下半张脸用白绫包得严严实实,不过此刻由于他跑得太急,白绫早就松脱了,隐隐能看见脖颈上一圈繁复的黑色纹路,像是纹身之类的东西,漆黑墨色横亘在皮肤上,居然有几分不祥的煞气。
那青年……不就是昨日找她买药的人吗?他身后的两个人她也认得的,一个是那个扯谎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便宜“兄长”,还有一个也是那日试图帮她解围的人。
这三人……是什么来头?
卫筠遥躲在灌木丛中,明明知道对方应当是发现不了自己,呼吸还是不由自主轻起来。
蒙面的青年喊了一声,屋中居然迎出一个荆钗布衣的女人来,喜出望外道:“皇儿,你来了!”
皇儿?
三人见那女人好端端地出来,似乎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蒙面青年问道:“那烟是怎么回事?”
女人好似是不好意思一般低声道:“没什么,我今天……就是想自己做点吃的。”
原来那黑烟竟真是烧饭的炊烟,只是看这架势怕是一口锅都要烧坏了。
之后又不知这几人低声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卫筠遥没听得清楚。
她躲在这灌木丛中太久,小腿蹲得麻痛,枝叶刮擦脸颊,可还是一动不动。
方才蒙面青年唤的“母后”,应当就是迎出来的女人。可是,一个能被唤作“母后”的人,会沦落到委屈地蜗居在这样的陋室内吗?
除非,已经改朝换代,而如今君临天下的人对先前的皇族恨之入骨。
他们是不是潜逃出来的仙乐皇族?而那个被唤作“皇儿”的青年,他……
他是太子谢怜吗?
现在她该怎么做,悄悄溜走?被他们发现了只怕会把她当作是永安派来的探子。
卫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