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靖平十九年,初夏。
烈日当空,蝉喘雷干。
连绵数月滴雨未下,千顷良田已是寸草不生。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更有甚者易子而食……
曾经富饶的京畿一带早已变得荒凉破败。即便是都城长安,也少了往日的繁华喧嚣。
而在一城之内的皇宫里,却锣鼓喧天,宾客盈门,只因皇家在为十五岁的七公主举办及笄之礼。
负责操持这场及笄礼的皇后此刻正翻看着账本,她脸色凝重,眉头紧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她看了眼身旁站着的太子妃,语气中满是忧虑,“如今旱情严峻,圣人却命我照着当年阿明的及笄礼为七娘大肆操办。看着这如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我心惴惴难安。”
太子妃为皇后奉上热茶,低声道:“此事应与长春宫那位有关,只是大家都猜不到圣人此举何意。”
“张天师?”皇后看了眼儿媳,明白她的未尽之意,“只怕这场泼天富贵对七娘而言,是祸非福。”
太子妃不敢接话,默默站在一旁。
京畿大旱,圣人与群臣束手无策。前些日子甚至有传言说,这场旱情是因圣人得位不正,老天降罚所致。
圣人大怒,杀了数百个传谣之人才震慑住了民间的纷纷流言。
之后,圣人便下了一道纳贤令,广邀天下能人异士,向天祈雨。
只可惜,时至今日,依旧滴雨未下。
有直臣谏言,请求圣人效仿前人,下罪己诏以抚民心。
圣人怒极,却又顾及名声,斩不得那朝臣,只能将气撒在了江湖术士身上,一口气将十六位术士枭首,称他们为招摇撞骗之徒。
如此一来,几乎无人敢再接下这纳贤令了。
而这张天师,却是个胆子大的。十日前,他领着徒弟,应下了纳贤令。
太常寺卿自然大喜过望,他立刻向圣人引荐了这位西北而来的老道士。
圣人与老道士密会了半日,当下便将其封为天师,赐居内宫之外的长春宫,方便随时召见。
朝野上下都不知这张天师是何来路,竟然什么都没做,就得了圣人青眼。
可对于单纯的百姓而言,此人能被圣人封为天师,必然身怀绝技,与前面那些江湖术士大不相同。
一时间,百姓心中都隐隐有了期盼。
随后,圣人便命皇后依照晋阳公主及笄时的规格,操办了这场奢靡至极的及笄礼。
这道圣谕来得莫名其妙,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猜测纷纷。
要知道,晋阳公主宋明乃已故贞敬皇后的唯一血脉,她在圣人心中地位非同一般,就连皇子都拍马不及。若非圣人膝下还有两位皇子,只怕未来这江山都会交到晋阳公主手中。
而七公主宋晞却是个无人问津,生活在角落里的罪妃之女。甚至她都年至及笄了,还不曾有过封号。
如今她的及笄礼竟能与晋阳公主媲美,实在是令人咋舌,不少人都认为七公主这是走了大运。
只是这场及笄礼却苦了皇后。
皇后一向谨小慎微,从不敢违逆圣人。她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了这烫手的山芋,在短短十日内操办一切。
好在太子妃谢氏聪慧能干,帮着皇后打理,终于赶在及笄礼前日将一切事物置办妥当。
“今日人多,我们早些过去吧,”皇后将账本交给心腹女官,叮嘱道,“收好了,切莫让旁人看见。”
女官收好账本,与太子妃一左一右陪侍在皇后身侧。
麟德殿内室,水汽氤氲。
宋晞闭着眼,沉坐在汤池之中,由着几位宫女为她沐浴净身。
浴汤中放入了名贵的香料和养身的药材,她很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仿佛自己是一只被宰的羔羊,如今正躺在锅中佐以辅材烹调。
此时,一位年长些许的女官走了进来,对着为首的宫女道:“时辰差不多了,伺候公主起身吧。”
宋晞被人从水中捞了出来。
一位宫女将她一头乌发用棉布包裹了起来,另外两个用丝绵织成的软布细细擦拭着她身上的水珠。
随后,为首的宫女为她穿上寝衣,领着她走到隔间,坐在了熏笼边上。
宫女跪坐在她面前,将她的腿脚放在自己膝上,轻轻揉按。
另两位年轻一些的宫女则站在宋晞身后,将她的头发一点一点烘干。
自从随着母妃搬到了北宫的翠微殿,宋晞就再也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了。
为她按腿的宫女手法老道,让人舒服得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晞再睁开眼时,面前已经摆了一座檀木雕花镜。
此刻她就如一个牵线木偶,由着宫女为她更衣打扮。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被皇后精养了十日,熟悉之中带着一丝陌生的精致。
莹白的肌肤里透着健康的红润,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她满头的青丝上,散发着金色的华彩。高挺秀巧的鼻梁下,两片红唇润泽丰盈,就像一颗成熟的樱桃,让人垂涎欲滴……
只是她一双漂亮的杏眼中依旧透着防备疏离,并没有因这场突然而至的富贵感到丝毫欣喜。
宋晞将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