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梁涘的异色,青袍公子失笑道:“方才在醉花楼,见姑娘神色如此难过,冒昧揣度你是贺小姐的旧识,本想找机会与你相叙一二,是我太冒失了。” “贺小姐……你说的是花魁阿宝?”梁涘一怔。 “正是。” 梁涘想起刚才在醉花楼,杜汉泽为贺宝芸一掷千金之事,不觉又神色黯然。忽然,她敏锐意识到眼前这位公子,很可能与自己同是天涯伤心之人! 她眼波一动,竟生出了听探他的痛处以疏解自己心中郁闷的促狭心思,便指着旁边“圆珍茶肆”的招牌问:“刚才借了公子的酒,不如让我以茶代酒,以表谢意?” 圆珍茶肆二层辅面,面积不大,装饰却十分雅致,两人坐定,等店家上茶。 梁涘记起方才没来得及吃的梅子,遂拿纸包在桌上摊平,两指夹了一颗丢进嘴里,入口微酸,她略皱了眉,吃得很是欢畅。见青袍公子盯着看,她也不在意,将纸包推将过去让他吃。 青袍公子噗嗤笑了,正在此时,店家奉上了茶水和小食,他起身,轻按袖子为两人斟茶,温声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梁涘。”她含糊道,将梅子核吐出来。 青袍公子又问了是哪两个字字,随后赞道:“所谓佳人,在水之涘。” 梁涘愣了愣,她不是闺阁千金,自小跟着杜泽汉与左邻右舍的同龄小孩们玩耍,又偶尔缠着跟父亲南下游玩采办,身边人多觉得她顽劣,今日却听一位俏公子称男儿装的自己为“佳人”,即使客套她也得意,雪韵都不曾这样恭维过她! 想到这里,她倒有点惺惺作态起来,暗暗遗憾自己刚才吐核没有用帕子包一下,她忙回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江照临。” “江公子人如其名,气质舒朗,秦郎风度。”梁涘夸得很是直白坦然,大有礼尚往来之感。 本该一笑置之的客套之语,却让江照临的耳根有些发热,他有些错愕地望向眼前这位聪慧无拘的姑娘,竟有些挪不开眼。 梁涘不察江照临心思,看似随意实则不怀好意地打探:“依江公子方才所言,当是贺姑娘旧识?” “算是吧。”他话语没有多大起伏,“我先时随父亲参加同僚间饮酒聚会,见过贺小姐几面,简单相叙过几回,贺小姐虽为女儿之身,却颇有胆识和主见,芙蓉清纯却堕入这风尘之中,实在可叹!” 梁涘察言观色,从他脸上找寻伤心之色,却见他神色淡淡不起波澜,遂暗自寻思,难道这江照临对贺宝芸只是这般慨叹?遂觉十分无趣! 又回想在醉花楼亲见贺宝芸的容貌与才情,让她的杜哥哥一见而喜,突然泄了气,叹道:“其实,今日贺小姐的入幕之宾,是我心悦之人,我是因他才去醉花楼。” 佳人沦落醉花楼,迷了多少公子的眼,又让多少心悦公子的姑娘叹息一声。 江照临端杯抿茶,放下时并不察觉自己的唇都没沾到茶水,临窗的案几摆着一盆君子兰,阳光洒在叶上,又滴落茶水中,泛起点点星子,映着对面姑娘的双眸渐渐泛起水色,在他心里投下一团涟漪。罔顾她的忧色和当下所虑之事,他竟不合时宜勾起嘴角。 第二日午前,杜汉泽匆匆寻来,他脸色极差,倒不像是刚刚得了一刻春宵的样子。他伸手将玉环绶塞给梁涘,散开之处已经重新编好了。 梁涘不接,推搡间绶结掉到地上,杜汉泽脸色沉了沉:“你不信我?” 若平日见他这副神色,梁涘早哄他了,但这会她怨气十足,也不怵他:“我不信你,便不会站这里等你解释。” “我……”冲口欲出的话又打住,再出声是令人失望的苍白,“现在还不能与你说……但你要相信我。” 梁涘盯着他,盯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倔强一甩,将泪水甩了出去,她捡起地上的绶结掷向他,气道:“那你等方便了再说,但我不保证会等,这个你拿走!” 虽然气着叫他离开,但梁涘心里是期待他来的,然而三天过去了,杜汉泽没有再来。
雪韵却打听到,杜汉泽这几日天天往醉花楼寻阿宝姑娘,梁涘如梦方醒,这哪里还需要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