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我说完,盯着我看了一会,上半身突然幅度颇大地晃了一下。
“笑什么笑?”我白了他一眼,语气中很是几分瞧不起,“又不是没出声笑过,怎么还越来越回去了?”
他又不动了,开始继续在那儿不出声地盯着我瞧。
我觉得他是真的蛮好笑的,于是我开始笑他。和他不一样,我笑得特别大声——我笑人的时候自然是想怎么笑就怎么笑的。
他还是没反应,仍然在看我,仿佛我笑的不是他一样。这让我觉得很没劲。
“虽然很早以前就说过类似的话,但我觉得我说得还不够清楚,”我有点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我一直觉得你不像赛博坦人。你像个程序,而且还是很劣质的那种,劣质到只有输入指令才会运行。”
以我对赛博坦人的理解来说这应当算得上极严重的侮辱了,可声波依然只是在看我,仿佛我说的是很平淡、很无所谓的话。
瞧,我就说他也是个实在叫我想不通的人。
“你以前也这样吗?”我问他,“你一直都是这种性子吗?”
他对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有些惊讶地打量他,真难得,这家伙竟然回应我了,我对他到底为什么突然变得像个正常赛博坦人的事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现在简直就像开了一条缝的窗户,若隐若现的朦胧光晕氤氲其中——但很明显的是照这走向来看接下来说不定马上就要顺理成章地开始谈心时间,接着是理所当然的心心相印,再然后就是甜蜜又其乐融融的大圆满happy end……
……不行不行,仅仅这么一想就让我觉得肉麻到恶心了——剖心析胆推心置腹这种黏糊糊的东西无论是放在声波身上还是放在我身上都太过奇怪了,说实在的,我情愿和人交心——字面意义上的,但是与人交往坦诚相见?饶了我吧。
我从床上翻了个身,改平躺的姿势为侧卧……还是觉得不舒服。
仔细感受分辨了一下后我发现这份不舒服既有心理上的恶心,也有身体上的不适,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后者多些。这倒很说得过去,毕竟长期未经活动的机体使用起来会有滞涩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我无疑已经在这儿躺了……
“我睡了多久?”我问声波。
他的面罩上立即显示出了当前的时间,距我失去意识已经过去小半个行星周期了。
说实话,倒也不算很久——甚至从醒来之后发现我体内的消化进程已经走完这一件事来说仅仅只用了小半个行星周期其实已经非常快了,但照虚影所说的现在已经到了半人马座这件事来看声波无疑把存在号的性能发挥到了极致才能这么快就飞过来。
“这么想早点回赛博坦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开太空桥?”我懒得再睡,直接从床上坐起来,这么问他。
他又冲我摇了摇头。
……这什么意思?不想回赛博坦?还是不想开太空桥?莫名其妙的。
存在号是我花了大力气改造过的好飞船,在我安然躺在床上沉眠的时候她全然处在声波的掌控之下,既然他没开,那就没开吧,说实话我也不是很在乎。
“你知道吗,”我和他说起另一件事,“我做了个梦。”
这话其实是有些没头没尾的,毕竟做梦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
赛博坦人下线的时候磁盘清理程序会自动运行,毕竟日常运行中积攒下来的冗余数据总要想办法消除——这些东西堆积得多了不仅是对存储空间的浪费,也还会导致数据交互和访问执行效率降低。而当这一清理过程中产生的资讯流被主芯片捕捉到时不免会被其解读出些许碎片式的信息,如此一来,赛博坦人的梦便应运而生了。
由此可见梦只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幻象罢了。
严格来说这种生命活动不会给机体带来任何损害,甚至视体质和观念的不同还有一定程度上的维持意识和机体健康的作用。
但我却为此感到非常不快——准确来说,我对此十分生气。
“你猜怎么着?”我对声波说,“我不喜欢做梦。”
在我看来,做梦这种事情的发生意味着对身体的控制不到位。
只做梦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今天在不想做梦的时候做了个梦,明天也许就会在不想出声的时候一个喷嚏没憋住打了出来,后天也许就是跑路的时候一个拐弯没刹住栽在地上,亦或者直接跑得不够快被人追上。
之后?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巨狰狞就吃过这样的亏。汽车人只把他传送到了冰原是他的幸运,恰好又有着强大到足以确保他在冰封状态下仍不受到损伤的机体更是他的幸运。
我可没有他那样的好运气。
我只能防微杜渐,对再小的事也严阵以待。
我没做过梦。一次也没有。因为我不想。
不用说我的清理程序一向在我意识清醒的时候直接调用这回事,只从我对下线的严防死守来说就能确保让我截至目前的人生里从未经历过做梦这种意味不明的生理活动。
然而我如今却做了个梦。
其实仅仅只是这样倒也不足道,但更让我不快的是梦的内容。
“你有什么讨厌的吗?”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