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又已然整理得端正洁净,仿若当初他从内宫宫人手里接过的那样。
他将这些服饰放在白帝正前方的地上,跪拜道:“陛下,臣请辞官还家。”
白昭转眼,只看见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身中衣跪俯在那里,他曾听大臣们提起过他,陈永平,时年二十二岁,是朝堂之上言语最为锋利的言官。
“为何辞官?”白帝问道。
陈永平道:“为大宁是非不分,黑白不辨,昏聩无能的皇帝。为尽职尽责仍遭贬谪的臣子,为……”
他顿了顿,原本直视前方,目中无物,却忽而看向了白昭,只见白昭也看向自己,便安心道:“为值得可怜的韵王殿下。”
白昭布满泪痕的面上原本已无表情,却骤然白了一瞬。
白帝怒道:“可怜?”又嗤笑一声,“生而为我大宁的皇子,享受荣华富贵,有何可怜?你且说说。”
“可是陛下,您是天,除您之外的所有人,就算爬得再高都不过是地。”
“然天高,却不知地之低,不知地上人的艰辛。”
“不知荣华与苦难并存,拥有权力必然伴随着失去。不知天心的随意,带给天下黎庶是何等的苦难。”
“不知身为臣子面对皇帝是如何的剖心剖腹,不知一个自幼不得父爱的皇子居于深宫,面对兄弟的冷眼,宫人的漠视,是何等的无助。而他为国调教好了羽军,靖乱立功却被削权,重让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是何等的可悲。”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斩钉截铁,带着视死如归的坚决和孤勇,在大殿之上来回震荡。
话毕的这个刹那,大殿之上沉默无声犹如死寂,每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都不一样,或有蔑视,或有怜悯,或有钦佩。忽而一阵狂风乍起,将殿门吹出吱呀一声,几个胆小的朝臣登时被吓得腿软,一下子栽倒在地。
白帝听他说完这些,面上已然暴怒成一片青紫之色。
白昭缓过神来,忙怒斥道:“住口!此地乃是朝堂,岂能容你等在此胡言乱语,挑拨我天家父子关系!”
陈永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却真的不再言语,只又俯下身道:“臣已遵照陛下的口谕说完,臣仍请辞官。”
“陛下,此人说了这么多胡言,万不能叫他轻易归去,万不能……”
白帝看着白昭这样着急的模样,忽而笑了一下,道:“这样厉害的人物,居于小位便洞悉朝廷后宫上上下下,这样打探,不知怀拘着怎样的心思,如何留在朝堂之上?”
“撤去陈永平的官职,永世不得再入宫。今日叫诸位爱卿看笑话了,退朝。”
众位官员才恍然从这一场前廷后宫秘辛之梦中醒来,再无人敢言语,一个个皆拿着笏猫着腰从朝阳殿中三步作两步出去。
大殿之上,一瞬间只剩下白昭与陈永平。
见白昭站起身子,陈永平也站了起来,向他鞠了一躬,便转身要离宫而去。
“陈大人且慢……”
陈永平转过身道:“殿下,草民已经不做官了。”
“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你与我无缘无故,为什么。”
陈永平抬起眼来望他,一张俊秀面容上,是一双纯净的眼眸,不掺杂一丝杂质。
白昭双眼只看见这双眸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含着他看不出的情绪,双耳又听他言语。
“草民只切实担忧殿下,见不得殿下受此屈辱,此番离宫便再见不得殿下,万望殿下在宫中照顾好自己,方不负草民此番心意。”
说罢,陈永平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白昭看着那一道洁白身影,才想起他穿的仍是中衣,虽天不热,却不好看,方想让人拿一件披风递给他。
可大殿之上哪里有人?再看陈永平,也已经下了丹墀,白色的身影逐渐化为一个小点,再看不见。
再看殿外一派天朗气清,阳光却被屋檐隔绝在外,进不来一点。
他已经朝着阳光走去了,他却还徒留在阴影里,未来是什么样的,该往哪里走,今天之前似乎明了,今天之后似乎并不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