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渐渐向西,唐宅慢慢安静下来。
唐劭站在小楼上,手里握着酒杯,却没有饮。
他盯着月亮,直到金道长出来,才动了动。
“天都快亮了,你小子还不睡?”
唐劭笑了笑:“睡不着。”
“因为那个明七小姐?”
唐劭点点头。
金道长觑着他说:“你都这个年纪了,思春很正常。明七小姐年纪刚好,长得也好,人又有趣,不怪你想。她是齐人也没关系,反正到了楚国,婚约也不作数了。只要成了你的人,还不处处为你想?”
“……”
唐劭搁下酒杯:“道长觉得,应该留下她吗?”
他问得正经,金道长也不好继续开玩笑了,便也正经地回:“这女娃厉害得很,如果她真的要走,想制住她必然两败俱伤。不过,我也提醒你,她不走肯定另有目的,是敌是友,很难分说啊!”
“嗯。”唐劭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陶埙上轻轻敲着。
金道长“啧”了声:“要说今天晚上的经历,道爷可真是开了眼界。你相信那凌小姐是为了帮你吗?”
唐劭把玩了一会儿,回道:“听起来不像假的。”
金道长惊奇:“对方暗算唐家,先对你祖母动手,再杀你叔叔,你不但不生气,还相信她?”
唐劭说:“生气和相信是两回事。她这样做,我自然是生气的,但这不代表她的话没有可信度。”
金道长笑道:“唐二,你不是因为被她说中了心事,才有所偏袒吧?”
唐劭不以为意:“我是那样的人吗?”
金道长摇头:“这倒不像,你就不曾瞒过我。”
唐劭说:“若是没有一点企图,我也不会派人去北齐了。只不过,有一点她还是看错了。”
“怎么?”
“唐家从来不是我的障碍。”唐劭平静地道,“只要我愿意,十叔必定会站在我这边,辅佐于我。至于大哥……”
“你是碍于手足之情,或许还有母子之情,不愿意走到那一步吧?”
金道长看似粗豪,其实心思细腻。何况唐劭在他面前向来坦率,他几乎知道唐劭所有的事。
唐劭慢慢点头:“现在还不到那个地步,没必要动手。”
“那你会动手吗?”
唐劭没再说话,重新端起酒杯,将冰凉的酒液灌进口中。
金道长就道:“那个凌小姐,还真没有说错。如果不是事先治好了老夫人的梦魇之症,又安排了人手保护宾客,你现在会是什么处境?”
要是这样,今晚死伤会很严重,哪怕他救回唐熙,也会因此与唐家决裂。
——梦魇的存在,再加上那些宾客的幻觉,他这个凶手的罪名,也洗不脱了。
“那样的话,你就必须做出选择了,甚至可以说,没有别的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从这方面讲,说明七小姐救了你也没错。”
唐劭瞥了他一眼:“道长好像很不希望我走这条路。”
金道长嘿嘿一笑:“我是不希望你这样一个通透的人,却被名声所累。哪怕你要走这条路,也得是你自己想去走。这样被人逼着,有什么意思?”
“道长这是站在明七小姐这边?按凌小姐所说,她应该是我的敌人才对。”
金道长笑道:“我瞧明七小姐行事,却远不及她狠辣。其实粉碎凌小姐的阴谋,只消破除她的魇术便可,并不需要保住你叔叔的性命,明七小姐的做法,不免有多此一举的嫌疑。看人的品性,不是看她说什么,而是看她做什么。凌小姐说是帮你,但只在乎她的目标,你的情感别人的性命,她并不在意。而明七小姐,行事却柔和得多,明知你是她的敌人,仍然以人命为重。”
唐劭摆弄了好一会儿,才道:“看来你真的站在她这边了。”
金道长并不否认,而是说道:“你信不信,她根本就没在老夫人身上做手脚?”
唐劭没说话。
金道长点到即止,伸了个懒腰:“奔波一路,够累的。道爷先去睡觉,不陪你小子玩了!”
……
新娘子丢了这种事,便是唐家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来的宾客里,不乏凌家的亲戚,两个大活人没了,能不知道?
何况,发生这种事,唐家和凌家还有好大一笔帐要算,自然是先发制人,占住理再说。
于是,婚礼的第二天,唐家闹了个不可开交。
唐老夫人知道新娘子丢了的事,差点厥过去,还好唐劭早有准备,立刻叫了大夫进来。
唐老夫人缓过来,一定去看唐熙。
唐熙还没恢复过来,懵懵地应道:“母亲你哭什么?儿没事,真的没事……”
唐老夫人看他这样,哭得更厉害。
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她明明在这,这孩子却对着他大嫂叫母亲,都糊涂了!
“祖母,”唐劭赶紧扶着她安慰,“大夫已经看过了,十叔没有大碍,就是一时气狠了,过两天就好。您可千万别气坏自己,不然十叔清醒过来,又要伤心了。”
唐老夫人听他这么说,连忙擦掉眼泪:“好好好,十儿,你安心休息,母亲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