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殊每每想起,都替祖母不平。
她十来岁就跟着父亲上战场,打下这个江山。论功劳,她才是太祖子女中最大的一个。
但她没有贪图这份功劳,也不在乎权势,前线不再需要她,就卸甲归田,安心治学。
母亲去世,她生怕宫人疏于照顾,一度将幼弟接到身边,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他。
几个弟弟为太子之位争得你死我活,她每每在其中调解,却又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那个时候,赵王应该是她心里的安慰吧?
至少这个弟弟还在,没有插手那些争斗。
可事实何等残酷,就是这个看似无害的弟弟,玩了最漂亮的一手,借力打力,将三位兄长一网打尽。
杨殊无法想象,祖母接到消息,派次子去接应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尤其次子在事后重伤不治,令她痛失亲儿。
可那个时候,局势已定。
太子与秦王晋王都落了马,不过短短几个月,就死了个干净。
她只剩下一个弟弟了,还能怎么办?难道把这件事揭出来,让他也跟着死吗?
她只能咽下悲痛,将这件事当成秘密,再不提起。
可仅剩的这个弟弟,还是没放过她。
十几年后,知道她收留了兄长的嫡孙,竟然逼迫她去死!
他说得伤心,可皇帝既然能做出这种事,又怎么会感念长姐的慈爱之心?
看着皇帝毫不动容的样子,杨殊灰心极了。
“到现在,你还不觉得自己错了?”
皇帝咬着牙:“不是她……藏下你,朕又怎么会……有今天!”
“祖母从来没有叫我报仇!”杨殊忍不住提高声音,“她教我那么多事,只是不想我成为一个废人!她临死还故意误导我,让我以为自己是你的私生子,你怎么就不懂她的心?”
“那是为了护你!”皇帝的声音竟也顺畅起来。
他目前闪烁,回忆起那一晚:“那天,她身边的眼线……突然回后,说来了位访客……”
皇帝那时才知道,兄长的后人还没有死绝。
几天后,他以温国公的名义,去别院拜访长姐。
听他说出这件事,长姐大吃一惊,恳求他放过那孩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会对他产生威胁。
可皇帝还是不放心。
他自己是怎么上位的?当初谁会想到,赵王会成为下一任皇帝?
这么微小的可能,最后都成了现实,他怎么能容许意外发生?
然后呢?长姐竟然愿意以命相代。
到现在,他还记得她说的话。
“他自小生活在我身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怎会想着报仇?你若不放心,我……我代他死!我若死了,他便无所依靠了,那些军中的人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就算他有一天知道了,起了异心,也没有那个资本撼动你,这样行吗?”
那时的皇帝言不由衷:“大姐说哪里话?这岂不成了弟弟逼迫你?”
长公主流着泪道:“这孩子跟了我十几年,向来随心所欲,任意妄为,就是个纨绔而已,哪里有那个心思惦记着仇恨?”
皇帝道:“大姐,你这么说可就太谦虚了。他是不爱上学,可你时时督促他,课业比老三还强不少。更何况,你还教他武功,教他兵法。”
“我是真心把他当成亲孙!”长公主泣道,“你二侄儿死了,连孩子也去了,他连个血脉都没留下。这十几年,只要想到这件事,我就心痛如绞。留下这个孩子,便是想着让他继承老二的香火,日后逢年过节,给他供奉,省得他做了孤魂野鬼。你大侄儿不争气,习不了武,眼看着家里连个继承我们事业的后辈都没有。我教他这些,不是要跟你作对,只是想让他继承我们的事业!他若能培养成将才,还不是为你征战吗?”
皇帝不语,这些话,怎么可能打动他。
若是真的让他继承长姐的事业,岂不是要将兵权交到他的手上。
皇帝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长公主擦掉脸上的眼泪,哀求地看着他:“既然你不允,这事就算了,他现在年纪还小,日后怎样还不是由你?我死后,他的身世将成为永远的秘密,他不会知道自己是谁,也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威胁。阿绍,看来我们姐弟几十年感情的份上,放过他好不好?姐姐求你了!”
这是长公主第一次对他说出求这个字。
听她唤着自己的名字,皇帝微有动容。
他失去母亲时太小了,记忆里照顾自己的,便是长姐。
这份感情,无论如何还是不同的。
“大姐,朕不想逼你……”
皇帝回去了。
几天后,他听到了长姐的死讯。
去博陵侯府吊丧,他看着棺木里冰冷的尸体,心中百味杂陈。
他哭得很伤心,那时是真的伤心。
长姐死了,让他勾起了幼时的回忆。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她死。
那个孩子也很伤心,哭得不得自已。
最平静的人反而是博陵侯。
他亲自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