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而垂顺的长发,撑着床榻下了地。
宫中乱作一团,侍奉的女侍早就不见踪影,她一个人艰难地坐到妆奁前。
铜镜中映出一张宛若鲜花的美人面,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依旧泠泠生辉。傅锦的毒下得留情,未让她的容貌出现半点折损。
虞雪坠垂下眼,认真在妆奁上翻找。
她挑挑拣拣,正在比对哪一支簪子杀叛军比较趁手时,紫宸殿的门,猛然被撞了开。
风雪裹挟着寒气从外面喷涌而入,虞雪坠冷得打了个寒噤,她警惕地歪头望去。
闯入的不是叛军,是傅锦。
他提着断剑,脸上生着青色的胡茬,身上的银色软甲血迹斑斑,薄冰覆在他的发冠上,闪着雪色的冷光。
虞雪坠与傅锦相识五年,每次和他相见,他都是干净优雅,宛若谪仙一般姿态从容,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虞雪坠不由轻笑出声。
这世上,能遏制谢无晏的,只她一人。哪怕傅锦夺了她的兵权,他也永远不是谢无晏的对手。
傅锦朝她望了过来。虞雪坠的讥笑并未让他生半分气,见她穿得单薄,他转过身将门阖上。厚重的门扉隔绝了风雪,殿里的地龙烧得暖,里面很快热了起来。
“小雪。”他唤着两人温存时才会唤她的名字,朝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虞雪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傅锦生了一张出色的脸,看她的眸光中永远含着款款温情,此时也不例外。他温柔地走到她的身边,轻声询问:“怎么坐在这里了?外面凉,我抱你去榻上。”
他半跪下去,未待虞雪坠回应,冰凉的手穿过她的膝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虞雪坠没有力气反抗,她靠在他的怀中,目光看向他手中的断剑,若有所思。比之妆奁中不堪一击的簪子,冷铁铸就的兵器杀人应该更趁手。
她的目光过于专注,傅锦很快察觉到了。
他将她轻轻靠放在床榻上,拿过衾被拢在她的腰间,而后将那柄断剑双手捧到虞雪坠眼前:“小雪,你要它吗?”
断剑杀人无数,锋刃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缺口,虞雪坠抬手想拿在手里,可惜剑太沉,她这中毒的身子根本握不住。
她冷笑着看向傅锦,傅锦抿了下唇,说:“你想杀谁,我帮你。”
“杀谁都可以吗?”虞雪坠问。
“嗯。”
“那你帮朕,杀死傅锦。”
傅锦的眼中出现了点点泪意,他应了声,慢慢横起那把断剑。
残破的剑刃泛着冷冽的光,雪亮的光影映在了傅锦的眼睛上,他的眼中布满浓浓的血丝:“小雪,你很恨我罢?”
虞雪坠并未回答,只将剑往他颈前推了一寸。
剑锋已在傅锦的喉口。
他握着残剑,脸上温柔的表壳终于破碎。
他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对不起,小雪,我也是身不由已。”
虞雪坠抬起眼梢。
傅锦在这个片刻,透露出一点口风,他说自己身不由己,这果然符合她的猜测,一定是有人在他背后操纵这一切。
即便她大厦将倾,虞雪坠也想在死前知晓自己到底是被谁算计的。她盯向傅锦:“如何身不由己,有人在指使你?”
“……不,没有人指使我。”
“那是谁帮你夺的权,是谁一直在暗中帮助你?”
“是……是……”傅锦的容色忽然一瞬间恍惚,而后,他痛苦的神色浮现出挣扎的扭曲,“没有人帮我,小雪……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虞雪坠并不满意他的回答,她端看着他的脸,想要再追问,傅锦却举起了手中的断剑。
断剑的幽芒更加刺眼了。
傅锦眼中的红血丝近乎交织成一片,“小雪,谢无晏马上要来了。”
一切已成定局,他不想再说,虞雪坠便知道,自己如何也不会追问出来了。这句话也让她的心中涌出一丝苍凉,成王败寇,这是她的结局。
傅锦自顾自说着:“从前我想过,待一切尘埃落定,我要带你避居乡野,和你双栖双宿。”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寒风往窗扉上扑拍,簌簌的雪声中,有脚步声朝着紫宸殿而来。
傅锦赤红着眼睛,定定看向她:“小雪,对不起,我太贪心了。”
他的手动了,虞雪坠瞳孔一缩。
寒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光。
傅锦用力拥住她,霎那间,那把断剑,从她的背后没入,从他的背后穿出——傅锦竟将他们两人一剑穿心,钉在了一起。
好疼。虞雪坠的瞳孔颤抖着,温热的血从她的口中溢出来。
傅锦的血也淌在她的身上,他癫狂却微弱的话语响在耳畔:“小雪,不能同生,那与我共死。”
他没了声息。
虞雪坠的瞳孔开始涣散。
这一刻,紫宸殿的门又被撞了开。
有人裹挟着寒风冷雪,来到她的身边。
虞雪坠已经看不太清东西了,她半垂着眼睛,只看清了来人的手。
那是一只握惯刀剑的手,筋骨分明,线条冷硬。血水和雪水混合成猩红色,顺着他的指尖滴滴答答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