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近过午,郭霁已然累得快虚脱了方随三叔父郭图之妻黄氏登车离去。身后侍女、随从们自然手抬肩扛地将各色物品,一样样地装上车。
衣衫光鲜、容光焕发的黄氏亲自指点奴仆们,生怕碰坏了她精心挑选的各色摆件,剐蹭了心爱的娇贵丝绸。
这黄氏乃大族之女,从小得父母宠爱,如今父亲虽不在了,她兄长却是担任御史中丞的黄瑾。
御史中丞曾经是前朝御史大夫治下的属官,本朝立国后,改御史大夫为司空,职责亦有诸多变化。其中领侍御史们入侍宫中兰台,掌握文书档案、收纳公卿奏表、监察百官、督查诸部刺史的职责分与御史中丞,人称“兰台”“宪台”。
其品阶也不算高,一千石而已,表面隶属于少府。实则与谒者台、尚书台并为权利核心的“三台”。
人人都知道,这是本朝分化司徒、司空等相权的结果,若说“三台”的权力,实际乃是前朝宰相与御史大夫的核心权力。
这黄氏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在家时受家人呵护,嫁给郭图后,也极受珍视。她年少时亦是个美人儿,既保养得当,如今四十来岁年纪,并不减当年风韵容光。
黄氏带着小女儿随夫婿在上郡几年,如今回到京中,自然要大肆购入一些上郡没有的珍品。却不想在这渭北能够购置诸多心仪之物,自然十分适意。
她拉着郭霁与她同车,满心欢喜道:“雍都城内的东市西市常要到日中才开市,日落时又要闭市,实在逛得不痛快。想不到这乡野渭北竟然能如此购置自如,虽品类不及东西两市,却也藏了不少好东西。”
郭霁陪笑道:“婶母若乐意,下次回来让阿兕再陪着婶母好好逛逛。”
黄氏拍着郭霁的手道:“还是我们阿兕懂事,比你六姊姊强多了。只是你阿叔此次被任命为陈留相,我们这一去,又不知几时才来。只趁着这次‘西苑’之游了了你六姊姊的婚事,我们便该去赴任了。”
郭霁听了,好不欢欣,暗暗庆幸家中所有长辈都在外任,只剩几个长辈的姬妾,又如何敢管她?唯独从兄郭朗和兄嫂姜氏可谓,然他们一内一外掌官家族事务,日日忙碌,又哪得功夫管束自己?如此她便可一如既往地自由自在了。
她心里一乐,便欲陪侍婶母闲话,又不好插言家中姊妹的婚姻事,便换了话题笑道:“听说中原之地,兴盛不下于雍都,比之上郡可要繁华的多。阿叔这次转任,合该婶母该去领略领略中原风貌。”
黄氏道:“我倒不为别的忧心,繁华不繁华的也不在意。只为你和你菀娘子两个悬心。你也及笄了,自该留意好人家。这次去西苑,我好好给你相看个如意郎君。”
郭霁脸上一红,又挽着黄氏的胳膊撒娇:“阿兕还小,还想再留两年。”
“还小?你前面几个姊姊及笄后也都是一二年间便许人了。就是菀娘子也是十六就嫁人了。”说到此处,黄氏想起郭菀的事,便叹息不已:“你说这菀娘子,别说在咱们郭家,就是整个雍都那也是数得着的。模样、性情样样都好,你们几个姊妹就数她是个美人,又端庄淑慎,怎么就让她嫁了个六郡后人呢?当时你父亲和你三叔父两个也不知怎么想的,我劝过你三叔几次也无果。其实他们也没办法,太后屡次暗示,你说可怎么能不回应?如今倒好,两个人闹了一场,谁也不肯屈就。”
郭霁便低声道:“父亲和三叔父确实没有办法,当年说是太后有心撮合,谁又能拒绝呢?再说陛下也想抬举梁家,我父亲和三叔父身为臣子,怎能不体贴主上意思?”
黄氏也微微颔首:“你虽然年纪小,看事情却不糊涂。其实梁家除了门第低些,那梁略也算是个好的。性情端严、行事沉稳,自与你姊姊成婚,也并无不敬之处。就是这次出格了些,但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菀娘子成婚三年也无所出,那梁略也有二十五六了,没个子嗣,梁家怎么不急?那梁略瞒着你姊姊,也是怕伤了她的心。”
郭霁到底是个年轻女子,不解道:“可是梁左监既在外面养外室,即便不是现在,迟早会被姊姊知道,就不怕姊姊伤心了?”
黄氏沉吟道:“你小女孩子家不曾遇到挫折,虑事不深。我们菀娘子虽是低嫁,但既已嫁了,夫妇之间还该斯抬斯敬才是。梁略为子嗣打算,偷养外室固然不对。然他何以不将那女子过了明路,你想过没有?那自然是因为你姊姊素日是有些嫉妒的,他才不敢公然纳妾。既是这样,只怕梁略对你姊姊尚有恩爱之情,不愿就此断了,你也该劝劝你姊姊,快别闹了。等那梁略来,就找个台阶跟着回去吧。即便现在和离了,将来再嫁一个,只怕不如梁略。”
郭霁对此似懂非懂的,便点点头:“我瞅机会着吧,只是姊姊不大愿意人提起这些事。”
黄氏又是一阵感慨:“菀娘子哪里都好,就是一点,有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也不肯说出来。若能从她嘴里撬出一句话来,那可比登天还难。她素日里性子也贞静温柔,可遇到事了又固执己见。我们从旁相劝,她只装作没事似的谈笑自若,却又不肯听从长辈的教诲,一意孤行。可怜她没了父母,当年北地叛乱,她一家都遇难了,就剩下一个庶兄还不成器。你